再没什么狡辩的资本,我磨磨蹭蹭的去捡了裙子,一步两不愿的去屏风后换。不过朱槿难得想得不太周全,要知道我这次出门身边没带着梨响,这裙子前前后后这么多带子让本元君怎么系明白啊!
折腾了许久,才把霞边绣白梅的罩裙套好,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还被下身长裙的裙摆绊了一下,等在梳妆台跟前的连宋已经等得不耐烦,百无聊赖得玩儿着扇子,见到我出来的一刻眼睛亮了亮,但随即扇柄抵上额角,无奈摇头状,苦笑道:“我道你是喜穿男装平日里才⋯⋯可如今这模样,大概是⋯⋯我懂了。”
我拎着裙子不满得走到梳妆台前一屁股坐下,不满的哼唧道:“若是寻常女子的衣裙也就罢了,可这些衣服没一个能让人穿明白的,从前我在熙朝的时候,若是不得不面见圣上,总要提前——”我自气鼓鼓的抱怨着,可连宋却把扇子插在脖子后面,腾出两只手,一脸严肃认真地在我的衣服上左拽拽,右系系,因怕把我的头发系到衣服的结里面去,是以把头发都捋到我胸前。连宋弄够了,把扇子拿下来,一下一下敲在手心,满意笑道:“嗯,如今好多了,天族的花神衣衫不整到没什么,但本君领来的人怎么能如此凌乱。”
我本是从镜子中看到他这番为我整理仪表的样子,心下很是感动,但正感动在兴头上他来了这么一句评价,我望了一会房梁,真的有些无助凌乱由心而生。
不过一柱香后,我看着镜子中衣冠整洁的自己,有些难以置信,手中的玉梳子还带着连宋手掌的温度,我看了好一会儿,才僵着脖子转头问低头喝粥的连宋:“三、三点下,这给女子梳头的本事,你是从谁那儿学的?”
连宋手里的勺子一滑,我听见他闷在粥碗里的声音飘出来:“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事。”
我“哦”了一声,寻了跟同裙子想配的一对白梅簪子别上,拎着裙子也去喝粥了。
(许多许多年以后,我再问及这个问题,连宋才如实回答,他是觉得掌握这等“闺房”技巧,对于讨女子喜欢是个好本事,所以才⋯⋯)
连宋料得不错,早膳刚过,玄冥派仙官想请,邀我和三殿下去一趟寒洞,赏寒色冰莲。
既然要出门,我就去找这两条穿的那件厚裘衣,还没批上就被连宋夺了去,我傻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他手上搭了一件雪白的新裘衣走到我身边,帮我披上,顺带无奈解释道:“那件黑色的是男子的款式,你如今女装,不大合适,批上这件好一些。”
我抬头认真询问:“三殿下,您出门带了几件又厚又沉的裘衣?”
连宋听了,略略抬头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回答道:“算上你的,一共带了八件。”
我听了有些晕,不怕死的接着问:“这几日我瞧你穿的都一样,带那么多做什么,不沉么?”
连宋严肃回答:“怎么是一样的,我每日都换的,你没注意到吗?”
我哑然:“这⋯⋯”
“你果真没注意到。”
“⋯⋯”
(许多许多年以后,我得空收拾家中衣物,找到了当年我穿的几件黑色裘衣,无疑中看到领后有缎锦缝上去的名字,居然是连宋的名字,他当年说这是他的衣裳,原来是真的。拿着衣服问连宋,他坦白那是他少年时期的衣服。所以,大概许多话我当时听着觉得他在框我,但从我们相识以来,连宋从来没对我说过什么谎话。)
出门前这么一折腾,也忘了此次赏花定然少不了桑籍君这一件事,直到出门时候,连宋才假装不经意的提到:“嗯⋯⋯二哥许也在,你飞升这件事,天族上下虽都晓得,但二哥他大约不知道是你,以少辛的秉性,上次空欢那件事,她大概也不会提到你。”
我点点头,注意到园中的雪已经停了,嗯了一声。
见或不见,于现在的我而言,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我若是心中怕见到桑籍还好,但此刻如此波平无惊,我自己都有些惊讶于如此态度,换了名字也换了品性么?长依痴情,最终落得成玉冷情。
果然死心这回事,想想也没那么难办罢。时间足够长,就好了。
但连宋却不自然得厉害,我思来想去都不太理解,我对桑籍得到来反应大一些很正常,但连宋也这个尴尬模样,实在说不通。但往深处想想,连宋是桑籍的三弟,担当的却是四海水君的重任,说白了,就是桑籍这个北海水君的顶头上司,长幼有序,他身为弟弟却压在自己哥哥头上,且这件事情,想想也和我助桑籍救走少辛有莫大的干系,若不是我插一脚,他二哥如今还是太子,他这位四海水君也不至于尴尬至斯了。
这么想来,我心中有愧,伸手拍了拍连宋的胳膊肘,安慰道:“你别这样,我都没什么,你也别梗在心里多想。”
连宋听了,果然面上好了许多,宽慰道:“你没什么,果真没什么?”
我点点头,再接再厉的安稳道:“我自然是没什么,你也不要想太多,你虽位高权重,压在你二哥头上,但天族一向能者为尊,他又是犯了错惹恼了天君,你成了他上司这桩事,其实并不是你的错,想来我从前和桑籍君也算相熟,他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你放心罢。”
“⋯⋯”
连宋本有些笑容的脸一僵,干干点了点头,一直到我们走到寒洞,都没再说话。果然是我通情达理的安慰起了效用,他很认真的在反思,这么一想,我也不便打扰,在他身旁默默跟了一路。被朱槿调教了几年的我,已经如此贴心了,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寒洞周围已全不似昨日那般冷清黯淡,洞口两侧用冰块搭建了两层高的花架,上面一盆盆整齐的摆放着忍冬兰,忍冬兰红蕊玫瓣,是一种花色十分艳丽的花种,和周围或白或冰蓝的淡色环境相映衬,更显得花朵生机,把整个洞口都带得活泼明亮了许多。
有从洞中出来的仙官就洞中所见闲聊,被我听去一两耳朵。
“不过一夜功夫,那花竟又恢复往昔容姿,真真令人不敢相信。方才我还瞧见好几条犀蓝尾鲤在池中游窜,我都多少年没见过这种鲤了,从前还是甯泉夫人很喜爱的。”
“贤弟说的是,这花自甯泉夫人过世后就一日不如一日的凋着,咱们君上情深意重,因为这花也没少愁闷。”
“可不是,想来那位天族来的花神虽言行仪表不甚得体,但怎么说也是天下齐花的共主,自然要有些真本事。”
“贤弟,言行仪表的事可不能再说了,我瞧那元君前前后后都有天族三殿下陪伴着,你想想,三殿下何许人也,如此陪伴,定有缘由,莫要不知其中之深意得罪了要人。”
“是是是⋯⋯是我太疏忽了,说起来,三殿下和元君还没到,我等还是速速到前面迎候吧。”
那两位互称兄弟的仙官大约看花看晃了眼睛,说完这一通话,路过我和连宋的时候头都没抬,直直把我这个难得仪表得体的元君忽略了过去。
不过听他们说的话,看来我给玄冥支得那个点子还是很有效果的,把蓝犀尾鲤和寒色冰莲同池养着,尾鲤既能活水,尾鲤靠冰莲掉落的老茎为食,尾鲤又能将其化为对冰莲藕根最有意的养分,这样一养一活,实为上上策。
连宋一向对八卦不放过,此刻也从自我宽慰中晃过神来,见我一脸得意的立在原地,伸手在我眼前使劲儿晃了晃,戏谑道:“果真元君换了一身衣裳,这北荒上下都不认识元君了,一会儿怕是要玄冥再介绍一次。”
我横了他一眼,反讥回去:“那一会儿有劳三殿下了。”
连宋也不生气,笑呵呵的接着我的茬说:“不过有本君跟着,估计大家也猜到这位仙子便是元君了。你没听方才那两位的磕牙?”
“我听了啊,他们净夸我有本事呢,不过说起来,玄冥也很有本是,他是怎么这么快就寻到蓝犀尾鲤的,我记得这鱼淡水盐水都能生的,主要在⋯⋯”嘴上的话说到这里,脑子里“轰”的一声,我这是思一不思二,这蓝犀尾鲤,生的最好的地方就是北海,此刻身为北海水君的桑籍来到北荒,定是受了玄冥所求,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