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是我只求一人无怨,如今求得是二人不悔。
我踏踏实实的喝了两小碗粥,心中忽起一个念,若是能在梦中感知到苁姗女将,那我此刻可不可以求求这位女英雄,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可否再让我感知一回。
我不知这样的感知源自何处,大概是被湮澜用来交换逆鳞的那一分魂在南荒呆得久了些吧。如今看来,当年空欢将魂送还给我,间接助我飞升之时,大概并不晓得,湮澜拆了我的一分魂在魔族。
烦恼河畔,七魄入凡,三魂入魔,空欢带着那三魂才寻到天虞山,寻到我的仙体,才有凡界种种。
苁姗女将,若是肯看在我当年三魂愿同空欢走的情分上,请帮一帮我。
第八章(七)
朱槿回天上之后,我仿佛觉得更难熬了,他在的时候我心中不安还有人能言语安慰我稳一稳,现今只剩下我一人,却是要强压着偷偷跟去天上的冲动。大概也只有朱槿能忍着我,没有一句怨言的去天上探消息来安我不知为何而惴惴的心。
可在房中呆着实在难忍,奔出门捉了个婢女问时辰,心想二皇子是个活得很有情调的人,不会做睡懒觉这种悔气氛的事情,他要是还在吃早饭我就在一旁等着好了。
但听了我求带路的要求,额上还闪着金色鳞片的婢女歪着头问道:“仙使是早前同二皇子约好么?二皇子昨夜便出门,今晨还未归呢。”
我一愣,苏陌叶没起床没吃早膳该如何我都预备着用厚脸皮应付过去,可是他不在我该如何是好?心中的苏陌叶不是这样不顾主客之道把人撇在一旁的人,大概是有什么急事。
我第一个想得竟然是比翼鸟族的梵音谷,但小婢女摇头说二皇子并未出海,可细问她也说不出,我怏怏放了人,垂头丧气的踱回房中,明明很是亮堂的房间在我看来,有些暗淡。
这种前路不知为何的茫然感忒要命,但在房中闷着也确实让我难受,我披了件厚外衫,打算到西海岸上去等,心中知这样并无用途,寻出能早些见到朱槿梨响归来这个站不住脚的理由来。
认路的本事头一回争了口气,我没怎么绕远的寻到出水晶宫结界的大门处,方走出,便觉得西海水有些不对头,水中隐隐藏着什么难辨的气息,虽然不甚强烈,但扔一丝一缕的散在海水中,我若是平时再不用功一些,也察觉不出,忽然间灵台现出一个想法,我转头朝西海水脉的方向走去。水脉究竟在何处我并不知道确切位置,但上次苏陌叶邀我赏珊瑚丛的时候跟我略略提过方向,且现在我也并非无迹可寻,顺着这股气息走,大概不会有错。
走了一炷香,中间我还扒着一个叫不出名字的鱼游了好一会儿,一边寻方向,一边觉得自己穿了厚衫实在是英明。直到周遭暗黑一片,迎头撞上一个结实的结界,我点点头,这是寻对了地方。
探手摸了摸,觉这结界的气息有些熟悉,想到连宋当年司管的就是西海,这护着水脉的结界,不是他当年布下的罢。没有预兆的被这样的熟悉感贴近,我竟然安了些心,方才在屋中坐不住的焦躁少了几分,腾出脑子想到就这么贸然的到了西海的重地,实在不妥,虽说是心觉有气息异常,但等着苏陌叶回来相告才是正道,正打算转头离去,结界上忽然亮起一点白光,渐渐沿着结界透明的表面晕开,露出一扇门大小的地方,盈盈白光在黑暗冰冷的海水中显得十分显眼。
我揉揉眼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芒,眯着眼睛朝着里面看,苏陌叶一脸疲色将我望着,他身后个透明的水球一般的物体,没什么固定的形状,无声涌动。苏陌叶正招手唤我进来,我赶紧指了指结界,表示我没有破结界之法,苏陌叶无奈摇摇头,走近我身边,伸手把我拽进结界,我脚底绊了一下,踉跄起身的时候,回头正瞧见白光渐渐缩进,聚成一个小小光点,然后一闪,消失了。
擅闯重地,首要道歉,我赶紧转头朝苏陌叶赔罪:“请二皇子赎罪,我本是……本是……”被朱槿压迫多年,干了坏事第一反应就是找个借口蒙过去,说了一半才想起这件事早晚要告诉苏陌叶,没必要隐瞒,所以抬头认真道,“本打算出海,但途中感觉海水中似乎参杂着什么气息,有些陌生,担心是什么妖物,便寻过来,没想到二皇子也在这里。”
苏陌叶听了我的话,挑眉惊讶,“元君也感知到了。”
我自觉这是西海内务,定要详细告知:“海水中这样没什么集中的不明气息,散出的源头定然和水脉有关,我就想过来看看。”
苏陌叶拍拍额头愁闷道,“元君猜的对,是有些问题,若不是昨晚睡不找,出水晶宫走走,也难提早发现有异,”说到这儿,他转头看着那无定形的透明物体,“偏挑了这么个时候生事,四海水脉相连,像是不知哪里出了什么事情,想要探个究竟,非三殿下不可,可派去禀告的人暂时未归,我只能留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还要先挡一挡,在三殿下归来之前,为西海万万生灵争个一时半刻。”水球大概半人高,悬在半空左右上下没什么规律的旋转,晶莹空灵,根本瞧不出什么异常,只能真切感受到较为强些的异息随着旋转慢慢涌出,瞧这结界中并未围着其他东西,只以其为中心,必是水脉无疑了。
苏陌叶的语气虽然轻描淡写,像是玩笑话,但千面神君如今只一副忧虑面孔看着水脉旋转,我能感知到他字间深深的担忧,西海二皇子不仅仅是每日制茶养花吹吹玉箫,责任在肩,看不出摸不到,实则重千金。
我叹了口气,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看着水脉安慰道:“东华帝君似也遇上点麻烦,你派去的人只到三殿下宫中大概寻不到他,朱槿今早也去了,他一回来,就能晓得怎么回事,二皇子便不用辛苦了。”
苏陌叶扯出一个苦笑,道:“四海真的出事,他就是在九天之外也能晓得,不必忧心,三殿下迟迟不来,水脉大概也只是跟从前一样有些许异动而已。封印松了,补一补就是。”
这话虽然有道理,但放在此刻怎么说都有些像自欺欺人,我低低自言:“但愿无事。”
苏陌叶见我有些低沉,说了个蹩脚的冷笑话安慰,“无心让元君跟着担忧,是在下的不是了。不过元君在西海,在下怕什么三殿下不来啊。真风流却是假潇洒,怎么看,离不开的那个都是他,不是你。”
可是想到他回去之后我心中种种不安,那股想要见到他的劲儿在心中蠢蠢欲动,压也不住,我摇摇头,平静道:“二皇子说的错了,假潇洒那个,其实是我,愈发离不开的那个,也是我。这世上,有了他才有了我,我们之间,并不是只有相见不见的这五万多年,我想得出四海八荒没有自己的模样,却不敢想没有三殿下的四海八荒……我这条命,我既看得比什么都轻,又因他,看得比什么都重。”
苏陌叶一惊一愣,继而笑道:“五万多年……该猜到了。如此一来,元君能感知到西海如此细微的变化,不难理解。”
我报以微笑没有解释,却想着苏陌叶说的那句“四海真的出事,他就是在九天之外也能晓得”他的本事我不怀疑,那个绊住他的事情,大概很是棘手。
虽想着可在西海水脉处等着连宋,可朱槿和梨响回来的大概寻不到这里,朱槿走前本就不放心我,找不见人大概又会胡思乱想,是以别了苏陌叶,离开水脉,在乌漆麻黑的海水中行了一阵子,瞧见了远处隐隐散着光的西海水晶宫。
这一路走的思绪混乱不堪,但却不像此前那般焦躁,稳住了心神,虽说在水晶宫中等着朱槿也好,但上岸吹吹海风醒醒神也不错,我掉了个头,朝着海面走去。
西海岸浪高风啸,我寻了处视野开阔些且能挡住水浪的地方坐下,那不知名的气息,便是在岸上,也能够由一波一波砸过来翻滚着雪白浪花的海水感知到,我知自己目下无能,只能故意去忽略它,拖腮望着微微泛白的天。
东华帝君那边到底出了何事,我实在是想不出,关闭九天瑶池究竟牵涉多少,又多严重,也难估量。只略略知道,凤九殿下出走后,帝君伤情很深,近两百年间,只见过他寥寥数面,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往日悠闲散淡的帝君,显得很是憔悴,也清瘦了不少。但那时候我道伤情伤身,却没往深一步去想,但往深一步该想什么如何想,却是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