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京荷依旧摇着头,扑在他怀中,哭得连嘴角也撕扯得疼。
一滴滴热泪不断顺着他的耳廓流到耳内,“就去显掖藏着吧……我怕到时候绿眼不把你还给我了……我又得跟他缠斗一番,麻烦……”
“徐夫人,这狱卒也该轮班了。若是发现徐夫人在这儿,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白京荷哽咽到脖颈处竖骨分明,鼻尖和眼眶泛红,她握紧了拳头道:“好,我走。”
她起身没看徐俨初一眼,提起木盒便往出走。走到合芜身旁,她垂眼看了看她提着的双层木盒,命令道:“拿出来。”
合芜不慌不忙地将食盒放在地上,把其中的东西都摊开。
白京荷扫视一遍,告诫道:“陛下还未发话,若是你有什么动作,后果你是清楚的吧。”
“回夫人,合芜一定尽心照顾徐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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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一个月,皇帝若不是着人天天为南玉诵经祈福,百官甚至觉得陛下要忘了天字牢的杀害南玉的罪魁祸首。
倒是作壁上观的莫侯渊数次偷潜到徐府中来个强取豪夺,结果被白京荷一哭二闹三上吊折腾得碰了一鼻子的灰。
他那个当皇帝的爹想自己好不容易认回了儿子,儿子还成天不挂念自己,一恼怒派了一支军队直直南下准备将乐不思蜀的莫侯渊给抓回来。
皇帝被吓得从痛失南玉的激愤中缓了缓神,求着莫侯渊赶紧走。
莫侯渊想这大楚的白米饭也吃得快反了胃,还有一个叫“李江晚”的小丫头片子没事就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碎碎念个不停。于是启程回了北越。
回到北越后,才发现李江晚这个小矮个藏在自己队伍中跟着自己回来了。
他回想起张龄那个对自己一脸仇视的模样,起了点将她留下来捉弄一番的兴致。
皇帝除了赶走了莫侯渊,这一个月还给白崇加了官拜了相,接替了左相之位。但徐俨初的职位依旧空着,好像他还能安然无恙地做回原位一样。
白崇多次向皇帝诉苦自己只有白京荷这一个女儿,求皇帝还他自由之身。
三次之后皇帝没呵斥他,算是应允。
张龄抽空去看了白京荷一次。
自从白京荷从应承回来,张龄还没到徐府来过。那赊给白京荷的几万两消失倒是消失了,但白京荷口中保证的玉石他却见都没见过。
张龄对玉石的事只字未提,但是白京荷却跟他谈了半晌妃青玉的事情,还说赚的银子分他七成。
他见白京荷丝毫不想提及徐俨初在牢中的情况,于是问了问白京荷接下来的打算。
她只是苦笑道:银子得赚,人也得等。
当初敲定赚的钱他三白京荷七,但是张龄欣然接受这多出来的四成,自然也算是接受了白京荷的潜在的请求。毕竟这七成能保他几辈子衣食无忧。
白崇带着圣旨到徐府的时候,白京荷正坐在徐俨初的院落中。
藤椅还是徐俨初养伤的那段日子里元封命人做的。它被徐俨初日日服用的中药浸了味,在烈日曝晒下尤为刺鼻。
但是白京荷似乎五官失了灵,从前避之不及的草药味仿佛早就消融,只剩下徐俨初的衣物香。
白露将白京荷从藤椅上扶起来,又扶她跪在白崇面前。
白崇长叹一口气开始宣读圣旨,完毕后亲自将白京荷扶到藤椅上。
“你日日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白京荷抬头看着他,“父亲,你有向陛下为俨初求过情么?”
白崇皱眉道:“死的不是别人,陛下将他没直接要了他的脑袋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我以为父亲跟其他为官的不一样呢。你是不是不知道南玉是我杀……”
等她话还没说完,白崇一巴掌朝她扇过去,呵斥道:“你住口!”
白露默默转身离开。
自从出事后,白京荷日日没了食欲,白露换着花样给她做些菜,最后原封不动地都入了下人们的胃中。
此时被白崇这一巴掌打得懵了半圈,嘴角渗出了血迹。
白崇慌了神,朝她道:“京荷,随爹爹回家吧。哥哥大嫂们都在等着你,还有你母亲亲自去东厨做了药膳。你已经与徐俨初和离了,前些日子,太子的亲弟弟四殿下跟爹爹提及……”
“父亲!是不是后悔没有多生几个女儿啊?你要利用我到死你才觉得够了么!父亲多少次路过徐府门前都不愿意进来跟女儿说说话、解解闷,不就是怕事情牵扯到白家么?”白京荷朝他大声嚷嚷。
“你在说什么!你当初要嫁给初入京城的徐俨初,我同意,我甚至提携他。如今他落了难,我为你以后的日子着想有错么?”白崇吼道。
白京荷长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下来,“父亲,你是不是把我的情谊想得太浅薄了些。他因我打入大牢,父亲觉得我还能全身而退么?”她揩掉唇角的血,转身走进房内,
白崇愤然甩袖离开后,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触动了白京荷,将她从浑浑噩噩的日子中拉了出来。
那日白京荷从牢狱中走出来,带她进去的狱卒又将那块玉塞了回去,她才知道徐俨初混迹在朝堂数年,远远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样子。
或者说,徐俨初就算身处牢狱,朝堂中的某些局势依旧在他的掌控中。
而自己一直低估了徐俨初。虽时常和自己闹腾拌嘴,时常自恋又狂傲,但是另一面,他承载着徐家的冤屈。
可能从他踏入京城那一刻起,徐俨初就开始有所筹谋。
与谁谁结交,站谁的队,对什么事情保持中立……
全都深思熟虑。
所以,白京荷知道徐俨初要她走是为什么了。
因为无法顾忌道自己。
当晚她给浣纱留了一封信,反复提醒她背后没了徐府依靠,务必要小心谨慎,不可重蹈清砂的覆辙。
白露拿起亲自给白京荷缝的一顶狐裘帽给她戴上,扶着她大半夜地将信塞进胭脂铺中。
“白露,你说我写的字,浣纱认不认得出呢?”白京荷自嘲道。
“白露虽然不识字,但是夫人的字肯定是最好看的!”
白京荷笑了声,没忍住给她讲自己当初要休君的事情。
白露听得目瞪口呆,小心翼翼道:“郎君人好。”
白京荷点点头,笑着笑着流了泪,“他太苦了。给他点嚼烂的甘蔗,他都觉得甜,在我面前甚至脱了防备。”
去了胭脂铺之后,白京荷转道去了榆木之前选好的玉石坊。
玉石坊早就关了门,但在安谧的子时依旧能听到坊间中传来的说话声。
白京荷敲门唤道:“榆木!”
坊内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榆木听到白京荷的声音,疾步走过去开门。一看到白京荷和白露,皱着眉头直接跪到地上,“小娘子受苦了!回来的那日走到徐府前,这才知道徐府出了那么大的事,门外的侍卫还拦着我和石头。”
白京荷将他扶起来,“元封给我带话了,我这才寻过来。府中……一切正常。”
“郎君……”榆木刚开口,便被白京荷打断,“里头情况如何了?”
榆木起身愣了一下,看到白京荷面色有异,只好道:“老板从未见过硬度这么大的玉石,还得改进一下器具。暂且都只开了个角,验了验成色。”
“带我去看一下。”
榆木将她带到地下室中,举了个烛火走在前头,“老板说制成手镯、玉簪、挂件、玉牌,除去成本,一块手掌大的原石至少可赚二三百两银子。”
白京荷并未表现出惊讶,只是点头淡淡道:“之后,太常张大人会派人过来与你相商。七成给张大人,三成中,你拿走一部分,在京城置办宅子、娶媳妇,干什么都行。剩下的交给陶管家就好。”
“夫人你……”榆木搓搓手,直觉白京荷快要离开。
“我要出门一趟,也不知道要多久。要么两年,要么……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守在那个山头,守在两块石碑旁,替他尽些最后的孝道。
“那让榆木去寻夫人好么?夫人独自在外,都没人帮衬着。”榆木耷拉着头,不敢看她。
白京荷摇了摇头,“你在京城等着我,让石头跟我去。”
也是在当天晚上,白京荷简单收拾了些东西,留在了徐府一封书信便带着白露和石头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