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侯渊垂眼看了一眼站在莫侯纪身后的小凝，又转过头来朝莫侯纪行了个礼，唤道：“父亲。”
“那小娘子是孩儿的一位朋友。”
“噢？”莫侯纪满是疑惑。他知道莫侯渊从不与女子攀谈，更何况称为“朋友”，不过他并未继续打探下去，“她好些了么？昨日冻得差点丢了命。”
“好多了，我准备拿些清心丸给她服下。”
“嗯，去吧。”莫侯纪朝他挥了挥手。
待莫侯渊走后，莫侯纪朝小凝问道：“什么情况？”
小凝使劲摇头，“昨日郎君回来还说要把她卡擦了。”
“哎……”莫侯纪叹了一口气，“是该给他谋一门亲事了。”
“啊好好好，赶紧来一个莫侯夫人管管郎君！”小凝惊呼道：“郎君长得俊，就算声名狼藉，也有好多小娘子想嫁嘞！”
莫侯纪恨铁不成钢闷哼一声，“他就是喜欢吓唬人，把好儿媳妇全都给唬跑了。”
“主要是郎君唬人唬得一本正经，跟个真的一样，我都能被吓死。”
莫侯纪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儿大不由爷……”然后转身往回走，之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嘱咐小凝道：“这小娘子是个有夫之妇，跟他说别让他乱来啊。”
“老爷放心吧，郎君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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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侯渊拿着一颗黑乎乎的药丸放到白京荷的嘴唇前，道：“咽了去，先睡一觉。”
她翻了个身，没理他。
他将人掰过来，捏着她的下巴便将药丸塞入口中。
她呛了一声，一颗清心丸便顺着咽喉滑落下去。
“还想回去么？”莫侯渊问道。
白京荷没吭声，过了片刻摇了摇头。
“害怕我么？”他继续问。
白京荷点点头，道：“怕的。”
“怕我什么？”
“残暴。”
莫侯渊偏头笑了一声，“怕我还当着我的面骂我。”
“嗯，我想惹你生气，然后一刀把我杀了。”白京荷继续咕哝道：“我本来是要走的，不，本来就已经走了的。到这里来，无亲无故的，我很怕死啊，所以我躲他，躲得远远的。可谁知道呢，谁知道呢，竟然成这样了……”
“快睡吧。”莫侯渊拉过被子，冷声道：“再多说一句，我把你的马给剁了。”
白京荷阖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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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日，白京荷醒了便喝喝粥，双眼无神地被莫侯渊或者小凝带出去溜一圈，然后回来继续睡。
莫侯府还算大，但常有人居住的卧房就只有莫侯纪和莫侯渊的寝卧，所以她近日居住的卧房无甚物件，就一床榻和案桌，晚上若不裹着两三床被褥，定会冷得打哆嗦。
莫侯纪见白京荷并没要走的意思，把莫侯渊的各个反常行为也看在眼中，于是并未去刻意提起他夫君的任何事，只是叫小凝在她房中添置了些物件。
炭火“劈里啪啦”没日没夜地都烧着，白京荷动不动就望着突然蹿道半空中的小火花发呆。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哪。
若是回了大楚，哪怕是踏上应承一步，便会记起徐俨初的声音，记起他刻意为之的伤口。
以及自己的，多余的深情和担忧。
小凝给她端来午膳，随后又抱来几套她自己的衣物，道：“这几日，老爷和郎君事务繁忙，郎君说今儿下午抽空带你出去买几身合适的衣物。”
“不必了。”白京荷舀了一勺粥放在口中，一副索然无味的模样。
小凝也不知这位突然倒在府前，还被郎君照料得无微不至的小娘子是个什么来头。老爷自己都不去管，自己也不好去问，于是安安静静地按规矩伺候着。
“过几日，要去大楚都城给皇帝贺寿了。”莫侯渊突然走进来，接过白京荷手中的碗和勺子，搅匀了之后亲自喂给她。
小凝见状将手中的衣物放下便走了出去。
“我自己来。”白京荷头往后仰了仰。
莫侯渊哼了一声又还给她。
“你跟我去么？噢，不，你跟我回么？”
白京荷淡淡地点头应道：“回的，叨扰莫侯府够久的了。”
“怕叨扰？当莫侯夫人就名正言顺了。”莫侯渊道。
“唔，你要我当你继母？”白京荷嘴唇被烫了一下，忙抽了抽嘴角。
莫侯渊掐她的脸，“野心不小，那我跟我父亲说说？”
白京荷终于扯了个笑，“哎，谢谢。”
莫侯渊微怔。
碗中白粥见底，白京荷起身想去放到桌上，接过莫侯渊接过来替她放好。
白京荷有些受宠若惊，也随他一块朝桌旁走过去。她怕莫侯渊，怕他的喜怒无常和杀虐成性，自打听到这三字，脑中全是抵触的信号，如临大敌。
这几日却越发觉得此人就是个纸糊的老虎，也发现小凝压根就不怕他。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来了几日了？”白京荷轻声问道。
“十日。”
“我夫……徐俨初他体内的蛊毒，会怎么样？”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在战场上他向我奔来之前，恐怕早已想好了万全之策。你觉得神辕堂会缺什么东西么？”
莫侯渊肤色雪白，与窗外假山上的积雪一般。白京荷没继续往下说，往屋内环视一周，道：“有铜镜么？我好久都未照镜子了。”
☆、加封
“莫侯府就我和父亲，哪来的铜镜？”莫侯渊思索后道：“府中有湖。”
“也有井。”白京荷接过话。
“还挺记仇？”
“我当时挺害怕的。”
“没看出来你怕。”
白京荷没再吭声。
确实挺怕的，只是更怕自己死了，没人照料徐俨初了。
莫侯渊带着她去了间绸缎坊。她没心思选这些花花绿绿的绸缎，于是随便指了个花色便任由大娘拿着尺子上下量着。
“小娘子眼光真妙，选的花色啊，都是新到的呢。前几日张家夫人带着她的几个闺女来做衣服呢，穿在身上个顶个地好看。”铺子里的大娘夸赞道。
“谢谢。”白京荷随便应了一声，脚步停在一小块铜镜前。
她伸手去碰自己的脸颊。
瘦了。
她忽然想起之前，徐俨初天天吃莴笋白菜，把自己拦在小巷中问自己他有没有什么变化。自己说一切正常，他说他瘦了。
噢，最后，还有一个强吻。软糯糯的一个强吻。
眉周杂毛也长出来了，有点扎手。
眼皮浮肿，哭多了。
铜镜中又出现一张脸。神情透着骄纵傲睨，朝自己低声道：“孤芳自赏啊在？”
她擦擦眼泪，转过身来，恢复正常。
“噢，看自己容颜易老，暗自神伤啊。”莫侯渊听着她一声“嘶——”将她头上的一根白发扯了下来放在她眼前晃了晃，“老太婆。”
她接过来扔到地上，噤声不语。
“这位郎君要不也来一身衣服吧，小店有一男衣布料，和小娘子选的这花色啊，乃绝配！要不我拿来给郎君瞅瞅？”大娘突然朝莫侯渊道。
“拿来看看。”莫侯渊少有的兴致上来了。
白京荷苦着脸道：“别了吧。我选的花色这么女气，配套的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的。”
大娘抱着一尺布走出来，“哎，小娘子说得可不对，咱们北越虽赶不上大楚布匹多样，但好看的也不少哩！”
“都要着。”莫侯渊摸了摸那匹布，朝白京荷道：“你来给我量。”
大娘看着这一对觉得有趣得很，窃笑了几声，将手中的木尺递给白京荷，“给夫君量吧。”
白京荷被这个称呼吓了一跳，指了指自己，“我？我不会啊……”
但莫侯渊却受用得很，双手抱在胸前垂眼看着她，一脸似笑非笑。长睫下的翠色双眸不似平常那般阴冷。
“哎呀，这有什么不会的？”大娘道：“照着我方才跟你量的便好啦。”说罢又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你自己量吧。”白京荷将木尺递给他。
“我不。”莫侯渊没有接过来，“我帮你付了衣物的钱。你不该做点什么？”
“我会还你。”
“我现在就要你还我。”
白京荷懒得计较他的无理取闹，只好放在他肩头量了个大概。
“你量的不准。”莫侯渊握住她的手腕，夺过她手中的木尺，放在她的肩上，“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