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无事。”
白京荷听罢，心瞬间沉了不少。抬眼看了看日头，忙道：“琳琅会！快去！快带我去！”
“你最好下山养伤。若是水牢守卫醒来寻你，你更捞不着什么好处。”
“你是先参会后受人之托？还是先受人之托而来参会？”白京荷想到他最初拒绝，此刻却突然前来相救，不解地问道。
“你不必过问，既然我受人之托，必不会让你丢了性命。”大侠冷漠道。
“既然你必不会让我丢了性命，那我有何好担忧的？先带我去琳琅会！”
白京荷听他“嗯”了一声便起身，忙拉住他的衣角，“你别自己走啊！背着我去啊！马上到午时了！”
看他没动，又改了主意退后一步：“扛着扛着！这总行了吧？”随后又小声咕哝道：“虽然被扛着好难受。”
大侠长呼一口气，在她里衫处扯了一块衣角替她蒙上面貌，系于脑后，蹲身将她背上。
————
来神辕堂参会之人进了乾门还有一段山路须行，山路崎岖且陡峭，有不少人在此段山路丧命，落于山崖。
午时山顶处，正逢日光挂于正空。但琳琅会设在山顶密林中，樟叶泛着清香，遮着日光少了几分燥热。
大侠背着白京荷到达山顶之时，已经聚满了众人。但大多经过了一宿的劳累，风尘仆仆不修边幅看着有些疲惫。带着面纱的女子不少，粉黛也失了颜色。
他半蹲着将白京荷放下来。
她看着则更落魄，披着大侠宽大的外杉垂在地上，脸颊和双唇因为长时间在水中浸泡失了血色。又因上山之路颠簸异常，更是双眼无神。
两人悄悄没入人群中。
白京荷鞋袜已湿，此时光着脚站在地上有些刺痛感。大侠从一旁拾了一块还算平整光滑的石块，搬过来放在地上，“踩着吧。”
“哎？倒也凉快，谢谢啦。”
大侠不答。
密林中设了石台，上座坐着一老人。这位老人拄着一深色光滑如缎布的拐杖，闭着双眼听着台上的动静，另一只手不断地顺着薄唇下方的白须。
“这老人是何人？”白京荷悄悄打量他一番，问大侠。
“神辕堂何长老。”
“第二物乃极北狐皮，银白色泽。厚五寸，可挡刀枪剑戟。”
一身着红色纱衣、腰肢如柳的女子翘着食指将一红木盘端上来，停在众人中间。另一同样装束的女子将红木盘上的狐皮拿下来摊开展示给众人。
“千金而易。”
“定！”一男子高呼道，举手示意。
白京荷突然想到自己给徐俨初胸口处缝的一块巴掌大的软皮，不禁也学着随之高呼：“我也定！”
随后几声也随之而来。
白京荷扯了扯大侠的衣袖，小声问道：“一金多少两啊你们这儿？”
大侠在她脑门上一敲，“二十，你不知其价还跟着高呼！”
白京荷在心里盘算自己手头能拿出多少银两。在这种件件都是宝的琳琅会上，白京荷有点想麻烦大侠挥剑剁手。
端着红木盘的女子朝上座的老人道：“何长老，共五人，请何长老定夺。”
何长老慢悠悠地睁眼扫视一周又阖眼，声调轻缓道：“给那位姑娘元青色外杉的姑娘。”
红纱衣女子欠身应“是”，看着白京荷道：“定为姑娘之物。”
“啊？为何是我嘞？”白京荷瞠目咋舌看着那位悠哉游哉随心所欲的何长老，不解。
“此物乃此次琳琅会最便宜之物。”
本就严肃不多言、各个都居心叵测的一场琳琅会顿时笑声此起彼伏，都回头看这位套着宽大元青色外衫、发丝纵横错乱的落魄姑娘。
何长老接着说道：“姑娘风尘仆仆而来，老头我怜香惜玉，怎可让姑娘空手而归啊。”说罢眯着眼继续顺他的白须。
白京荷尴尬一笑，抱拳行礼，“多谢多谢。”
还好有一面罩。
她说罢便站到大侠身后，避着他人带着嬉笑的目光。
之后果然如何长老所说，各物皆是万金以上或是须以名剑换之。
白京荷扳着手指算着，觉着确实还是那狐皮性价比最高。
“第十物也是最后一物，乃随天龙巨石出世的透玉。”女子将装着透玉的纯金盒子拿上来。
在场所有人顿时不禁不谋而合地往前走了小半步，一阵哗然。
女子将盒子打开，将透玉展示于众人眼前。她又绕过石台往人群中走去，从每个人身边经过，边走边道：“透玉无价。此无价非彼无价，乃是赠予。”
世人都好黄白之物，却将此透玉放在亮灼的金匣子中依旧掩藏不住无上纯碎。
透玉形状毫无规则，有棱有弧，为天然之态。其间似有泉水流动，众人见之则挪不动目光，仿佛在摄人心魄。
众人闻之疑信参半，看着透玉从身旁经过，俱提心而视。
在没人面前晃过之后，女子登台朝何长老走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何长老突然睁眼，但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地面，一副百感交集之态，道：“去叫少堂主！”
众人闻言略有忐忑之相，顿时议论纷纷。
下面有人道：“以何赠与？”
不少人随之附和，目光从始至终却落在女子手中的盒子上。
“皆是命数。”何长老起身看着众人。又似乎有些焦急，若有所思在石台上徘徊不断，时不时朝西边看去。
“命数”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众人更加不安。
但是白京荷浑身都在颤栗。
突如其来，不知何故。
像是被包裹于冰雪之中，感觉下一刻便要窒息而死。
而自己不过是带着新奇之色看了一眼。
大侠侧头看到拽着自己衣袖不断颤抖的白京荷，转身小声问道：“怎么了？”
两人站在最外侧，自然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她抬头看向戴着纱帽的大侠，又越过他看向一个个站姿端丽的女子、握剑翘待少堂主的各个公子，顿时心悸，突感恐惧。
眼前的一幕幕像是化身于血淋淋的残画，它们似有四足一般朝自己奔来。
她慌忙后退几步，赶紧朝密林跑去。
密林偌大，一眼望不着边际。除了成排的槐树，并无人任何杂草，显得槐树有些寂寥。
大侠忙追过去，在她身后几丈处跟着她漫无目的乱行，并未叫住她。
直到她双腿有些倦怠，走路一瘸一拐却还是不断往前跑。他快步跑过去死死按住她，“你怎么了？”
她却魔怔了一般双眸涣散，看着他戴着的纱帽上的一点，左右乱摆着头，本就混乱的发丝更加错乱不堪，像是被西风狠狠刮过一般，“那……那玉，是……是个邪物！”
说罢她随被他按住不可动弹，却大声叫喊如疯了一般，“叫……叫它别碰我。别碰我！啊！”
她双手在胸前不断挥动，奋力地往他的左手边躲避，看模样像是有人正在拽她，往她身上蹭。
他拔剑朝她所见处刺去，剑身插在一颗槐树上又被他拔了出来，安慰道：“死了死了，不用怕了。”
白京荷这才缓和片刻，身形颤栗地不再方才那般如同地裂山崩。
“我们下山，离开这儿，好么？”他柔声道，伸手去扒开她脸颊上的发丝。
白京荷点点头朝后躲了躲，但目光澄净几分，思绪被拉扯回来，环视周围一圈问道：“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
“你刚才魔怔了，跑到石台后的密林中。”
“魔……魔怔？为何？”
他摇了摇头，道：“现在身上有哪儿不舒服？”
“就觉得浑身虚脱没什么力气。”
大侠又重新问道：“我带你离开这儿，好么？”
白京荷忽然想起了什么，“啊”了一声之后战战兢兢问道：“我买的狐皮还没拿到呢，也还没给钱呢，他们……他们会派人来抓我的吧？”
“别要了。”
“不行，那是我夫君的！”说罢，便准备往回走。但是这儿的槐树颗颗无甚差别，就连太阳也正值当空，东南西北都辨别不了。
大侠垂头看了一眼她赤脚上的泥土，直接将人横抱起来，直接朝东南方向走去，“我将你送下山之后替你回来拿。”
她在这密林中跑了许久，被抱起的那一刻忽觉身体轻盈许多，困意也泛了上来，迷迷糊糊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人真好，你还有什么要求可与我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