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闻言笑了，对左右道：“你们听听，这选茶也能说出一番大道理。”
左右一位葛黄太监服的内侍笑道：“娘娘，这种选茶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不管是思乡也罢，为娘娘的喜好选茶也罢，还是这位乐锦姑娘说的道理也罢。都只是博得品茶者一笑罢了。”
德妃对沈静月道：“你讲得不错。本宫且看你如何择水。”
沈静月面上一肃。她知道德妃当真是会点茶道，不然也不会亲自来提问。她欠身行礼，开始择水。
旁边的参与茶艺殿选的众女中，有的幸灾乐祸，有的羡慕，还有的不屑一顾。幸灾乐祸的是沈静月引起了德妃的注意，只要她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被贬出宫去。羡慕的是，沈静月若是过关，极有可能被封为三品女官。还有不屑一顾的则是怨恨沈静月此时的锋芒毕露……
人人心思不一。殿中越发寂静了。
沈静月从三瓮中水中各自尝了一下，最后挑了一青瓷细口瓷瓶的水。
“为何选这水？”德妃问。
沈静月道：“茶圣陆羽《茶经》有言‘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拣乳泉石池漫流者上，其瀑涌湍漱勿食之，久食令人有颈疾。又多别流于山谷者，澄浸不泄，自火天至霜郊以前，或潜龙畜毒于其间，饮者可决之以流其恶，使新泉涓涓然酌之。”
“是以，山水最为佳。有山木滤之水中沙石，对人最好。”她指着白瓷广口的瓷瓶道：“这水是河水，浑浊有土气。”
她指着另一个细口白瓷道：“此瓶中是井水，井水便是泉水积蓄而成，本来理应择此水，但奴婢尝到了鱼腥气，应是井中有鱼虾。不宜煮茶。而第三个青瓷细口的瓷瓶中是溪水，溪水甘甜，应是从山后小溪源头取之。”
此番话出，德妃惊得站了起来：“你竟然都尝出来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殿选之茶艺（3）
众女纷纷莫名。德妃却步下玉阶，亲自到了沈静月跟前。
她问：“你叫乐锦是吧？”
沈静月点了点头。她入宫用的是这个名字。
德妃目光炯炯，问：“你是怎么尝出这三种水的不同？”
沈静月闻言十分为难。她总不能说这是自己自带的天赋？她只能低头敷衍道：“奴婢自小喜事素，长大后喜茶，是以天长日久便会品尝出各种水的不同。”
德妃点头：“喜食素口味便能清淡，喜茶的确是会品尝出水的不同。不过你这才能的确是令本宫耳目一新。你开始煮茶吧。”
于是接下来殿中寂静无声，统统都在看沈静月如何烹茶，调味，而后成礼。她动作舒展从容，优雅大气。一举一动中俱是赏心悦目。
殿中无声，茶香扑鼻。
德妃看着面前一盏清茶，尝了一口舒展了一口气：“本宫终于找到能深谙茶道的女官了。”
她挥了挥手，身边那位寸步不离的内侍上前朗声道：“赐女官乐锦御前三品女官，俸禄同等。”
沈静月大喜，伏地称谢。
德妃微微一笑扶她起来：“你若是在御前不习惯可入本宫的东院漱心园当差，本宫很是喜欢茶道，到时候与你一同品鉴贡茶。”
沈静月又连声拜谢，口称不敢。
御前茶水房女官的甄选因为沈静月的锋芒毕露而草草收场。此次女官殿选，沈静月为最高，御前三品女官，专司御前茶水；沐铃为五品，剩下皆无品级，
九女中，落选一位，剩下八位替了御前茶水房中的老女官。
八女各自拿了内务府赐下的女官衣饰，谢了恩之后出了沁春殿。此时已过了正午，天光繁盛，每个人肚子都饿得咕咕直叫。
沈静月捧着衣衫与沐铃在前面走着，旁边俱投来艳羡目光。她们这一批中就只有沈静月与沐铃得了高品级。
沐铃道：“没想到乐锦妹妹茶艺这么精湛，将来乐锦妹妹要多多指教我才是。”
沈静月连忙道：“不敢，沐姐姐技艺扎实，我还得向沐姐姐讨教才是。”
沐铃难得展颜笑道：“乐锦妹妹实在是太谦虚了，你看样子就是读过书的大小姐，茶艺精通。就不要取笑我了。”
此时身后传来桑卓耳凉凉的讽刺：“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两位真是够了，一个三品一个五品女官，需要如此惺惺作态吗？”
沈静月回头看了一眼，桑卓耳正挑衅看着自己。
她佯装没听见，沐铃亦是如此。她对沈静月低声道：“别与她起了争执。在宫中起了争执的宫人下场都很惨的。”
沈静月点了点头。
桑卓耳见两位不理自己，气得不住的绞着帕子。
刘仪婉忽的走了过来，笑了笑：“我就说嘛。蛮子怎么可能懂得茶道，一戳就破。”
“小贱人，你说什么呢！”桑卓耳忍不住暴怒。
刘仪婉凉凉道：“我没说什么啊。我说的是那被赶出去宫去的可怜人。”
桑卓耳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气呼呼走了。
刘仪婉看她走了，上前对沈静月讨好道：“乐姐姐，你看那蛮婆子可嚣张了。下次要好好教训她！”
沈静月淡淡道：“她厉害得紧，仪婉妹妹不要招惹她才是。”
刘仪婉笑道：“我怎么会招惹她呢，就算招惹了也不怕。在宫中还是中原人多。”
沐铃忍不住道：“仪婉妹妹，在宫中还是谨言慎行。”
刘仪婉哼了哼，然后眼红地看着沈静月手中的女官服。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真好看啊，乐姐姐，你这女官服可以借我穿一次吗？”
沈静月把女官服放在她怀中，笑道：“好，仪婉妹妹你帮我拿回去吧。我趁着下午有空去寻个老乡。”
刘仪婉立刻点头：“好啊好啊，乐姐姐你去吧，我保证把你的衣衫带回去。”
沐铃见沈静月要走，欲言又止，半天才道：“那你早点回来。宫中不许乱走的。有些宫殿擅闯是要受罚的。”
沈静月感激笑道：“这是自然。沐姐姐放心。”
她说着辨了个方向匆匆离开。
……
东院中，德妃坐在素日的软塌上，面上满是倦色。女官们纷纷上前为她卸去头上沉重的珠钗首饰。
德妃洗去脸上脂粉，露出苍白的面容。
她已不年轻了，今年三十五岁。膝下二公主今年八岁，被秦帝封为硕敏公主。
她拿起宫女呈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往日她并不在意，今日却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娘娘，怎么了，茶有何不妥吗？”一旁一位上了年纪的尚宫问。
德妃摇头：“不是，茶还是往日的味道，只是觉得不如方才在沁春殿那位叫做乐锦的女官煮得好。”
上了年纪的尚宫笑道：“娘娘这是喜新厌旧啊。”
德妃笑了：“这怎么是喜新厌旧呢。那叫做乐锦的女官的确是有点才学。我看她出口成章，这一定是大家中出来闺秀，就是不知为何入了宫当女官。”
那上了年纪的尚宫姓何，是德妃的心腹。何尚宫道：“娘娘，这种人多得是。周朝那皇帝不是在清理世家门阀吗？不少人逃到秦国来的。这乐锦也许就是大世家出来的人。”
德妃抿着茶，又喝了两口皱了皱眉放了下来。
德妃想起一事，问：“秀女那边怎么样了？本宫听说有一位长得不错的秀女，叫什么……沈什么？”
何尚宫连忙道：“叫沈静蓉。老奴去看过了，长得是不错，细皮嫩肉的，气质高雅，虽是世家的庶女，不过那一身风范与别的秀女不一样。老奴觉得她会选上的。”
德妃目光闪了闪，并不开口。
过了一会儿，有宫女前来禀报，明妃驾到。德妃前去迎接。
明妃大约三十六七的样子，相貌端正，五官柔和秀美。不过她亦是上了年纪，十分富态。她今日着鹅黄宫装，这鲜嫩的颜色竟没有把她衬得显老，反而有种鲜活气息。
明妃上前扶住德妃的手，心疼道：“今日辛苦德妃妹妹了。都选出合心意的女官了吗？”
德妃笑道：“明妃姐姐言重了，这可是皇上登基为帝后第一批选女官充实后宫。可是十分重要的事。”
两人边说边入了殿中。
宫女奉上茶点，两人摒退了宫人。
明妃收了面上的笑容，叹道：“今年一过，大皇子就十岁了。皇上那边也没有个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