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面红齿白的少年忙扯开嗓子道:“是她,就是她!”
闻言者,人cháo涌动都往后退眼睛登高往上望,哪里还管那少年口中继续的销魂感。不知盯了多久,不见那楼间女子音容笑貌,只顺她目之所及往破庙的方向望去,有大胆的嚷道:“妹妹,和尚庙里出不来什么好货,哥哥这儿啥都有!”胆小的听了眼生光,直溜溜瞎笑往脸如敷粉的美人面上扫。
红光暖香初现,味更甚,莺铃笑声从门口传来。只见门内笙歌乐器红蜡烛,碧玉瓜似的姑娘们颊生桃色胭脂点,曳地长裙铺满银白地毡,一排排当中却透出个徐娘年岁的人,高梳发髻,眼角稀疏皱纹向上拉着。
引得门外人一窝蜂牵线似的都往里赶,哪里还管楼上面冷的女子。
“阮娘,今晚嫣儿。”
“阮娘,阮娘,你不能再推我了!”
“阮娘,这是我卖字画得来的,你便让我见清儿吧。”
……
话音连绵推推挤挤全是求不得的混乱姿态,散衣冠,头巾滑,其中一个挤身最近的少年,圆领窄袖全被一个忽然出现的虎背腰身大汉撕拉成两半,瞬间生出读书人的软弱,噤不起身。
紧闭眼皮,耳边响起阵锐利笑,“扔出去。”
绷直身子却没接触到石板僵硬,少年眯眯睁开眼只见身边多了个倒在地上的羸弱男子。面前阮娘深绿套头长裙素裹一身,发缨翠生亮,目光直bī他道:“是我推你,还是你愿像他这般。”
霎时间,这一群公子哥压紧嘴巴,鸦雀无声,谁不知道阮娘身旁这小厮搭理至极。
少年灰溜溜转过身。偷眼瞧地上的男子脸上没有点被打的青肿,倒是面颊凹陷活像饿了几年。兀自嫌弃道:“乱民还想来书缃阁,吃土喝尿都排不上你。”脚步生风蹿了两口尘土到人头发上,转脸瞧绿窗内舞姬曼妙身姿,一曲霓裳丝竹仙乐飘。又暗自怄了两把,抬头寻了几眼才瞧见楼上疏帘半卷处,现出的那两撇弯润眼梢。整顿衣裳,连唤两声美人,却看她眼神依偎远方,落在才将从他身边走过的臭和尚!
“看我逮了个什么人。”肩膀被人轻轻一抓,唐零儿还没回过神,急不去管清帛又说什么胡话,眼尖尖往外瞧那个背了一箩筐食物的光头儿已经消失不见。又是那个人,每每从书缃阁路过,眼都不往这边瞥一下,就算以山为邻,但怎么着也算邻居,一同居住泰安街右边,难道和尚就不同其他男子一般?
“能看谁,还不是看地上的呆子。”唐零儿回身拢了拢顶上金镶银的花钿,细细呐开声打量眼前人一番:“怎么今儿穿的这么艳,不知哪家公子是这品味。”一边说笑一边取出通体温凉的紫砂壶给斟了两杯茶,透过水面,她瞅见自己眼色多了几抹笑色。
“哪儿艳,比你平时穿的胜过一分没?”
“唉,不跟你说这些话了,青儿都哭成个泪人了,你还有心思喝茶。”
“谁叫她要为男人伤心,这不,地上躺一个,屋里关一个。”丹唇裂开缝,唐零儿chuī开茶渣子,沁人心脾的味混杂楼下歌舞笙箫,门外男子低鸣的声略微苦。
复又放下杯身,脚步轻盈晃过那鲜红漫身的清帛:“阿娘也不是真打那呆小子,她自己偏哭,惹得阿娘气更深,不过是饿了他几天,都给双方削个胆。再说眼下,有青儿为他哭一遭,那小子也值了,哭比那笑要难买多了。”
清帛闻言慢慢走到她身边,无声吁出气,将她散了一身的墨发重新束起来:“别说这些败兴事了,这也不是青儿第一次为别人哭了。”
唐零儿任由她用云蓖梳过自己发,忽而想起什么,嘴角匀出笑意。
“零儿……”
“嗯?”
踌躇两番,清帛还是开了口:“如今,你也快及笄了……你说,我们还可以呆多久?”
晓天清露,余了一夜的山风润在醉蝶花尖,唐零儿在被衾内懒懒不愿起,花容初醒的秀脸也沾着微露,眼角湿湿泛开羽睫,盯住花尖,靠在chuáng边,伸出一头指尖触碰,露珠清澈落在被子上时,她眼角的泪痣也泛开光衬得潋滟。
猩红亵衣棉纱感,上面绣了鸳鸯戏水。唐零儿神情冷淡柳眼不续看,qiáng撑着昨儿弹了一天的琵琶手,忘掉青儿夜半长了翅飞到她房里的啜泣音,赶走阑gān呆了整夜的两只小雀。走到花影吊篮处,朝左右望去,只有那对面酒铺老板跟她对望。
捋来绕在肩膀的发丝,唐零儿不觉念道:“总角……及笄……不过如此。”
日上三更,书缃阁不做生意,倒有些游山玩水的野诗人进店点了乐伶人清腔唱。唐零儿混沌一夜的脑子方清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