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挣脱不开,感觉整颗心都坠入了深渊之中。
在他感觉自己心跳几乎停跳之时,他听到了门响声。
祁曜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顾远看向门口,那个打开门的人,竟然是霍西川。
他已经披上了外套,未曾扣上扣子,给他几分区别于往时的随意慵懒气质,可他的神情仿佛比之前更森寒,就好像屋外的寒息伴随着他的步伐而渗透过来。
他的目光只有在接触到顾远的时候才稍微柔和一点,哪怕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他本来带着些许的焦灼,看到顾远之后,头一句却是:“你脸色怎么更差了?”
换了平时顾远一定会讥讽地说些什么充气娃娃还有脸色之类的话,但他刚从几乎无法挣脱的危险中被解救下来,看着霍西川终究还是松了一口气。而顾远身边的祁曜却是完全僵住。
顾远抬了抬眼,笑了笑说:“我不喜欢这个医生的治疗办法,换一个吧。”
霍西川微微皱了皱眉,只对他说了一句“别胡闹”。
他很快转向了祁曜,对祁曜说:“警察待会要来这里搜查一趟,不是很想扯上关系的话趁现在可以先回去。”
祁曜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问霍西川:“又发生什么了?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霍西川不答,最后看了顾远一眼,顾远却是低着头,他终究还是转过身,自顾自走了出去。
祁曜忽然重重吐出一口气,如梦方醒一般,他凝视着顾远,眼神幽深:“你刚才为什么不直说?你别告诉我你在同情我。”
“同情?”顾远咀嚼着这个字眼,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你们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已经厌烦了这些所谓的爱情,假如他向霍西川求助的话,那感觉会很恶心,甚至他会觉得,那很容易让他养成某种习惯。
习惯于向自己的敌人低头,习惯于——依赖霍西川。
祁曜抿着唇没有说话,他一言不发快步离去。
顾远一直觉得祁曜不太像黑道中人,也确实不是黑道中人,他缺乏那种果决、狠戾、见到鲜血眼都不眨的残忍,但今天的祁曜,又确确实实昭示着他的确是那样家族的继承人。
祁曜很快离开了,顾远看着那针管松了口气。可他逃过一劫,事实上后来也不太安生。他以那样狼狈的姿态被人搬运到另一个地方——大概是一个地下室,以酒窖作为入口的一个隐秘的暗房。
这里虽然隐蔽,但隔音不算太好,顾远被塞住嘴巴捆绑在里面,听着房子外部的声响。
——先是搬运整理东西的声响。而短暂的沉寂之后传来的竟然是警察的呼喝,警察进入了这栋房子进行搜查,但一阵翻箱倒柜之后,响起来的却是霍西川冷漠的声音:“如果你们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我会去警局投诉,请务必准备好,”
而后外边就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后是人们散乱的脚步声。
警察们已经离开了。
这一次警察们的搜查似乎更加较真,霍西川被带走了。
警察们带着霍西川离开之后,顾远仍然停留在酒窖中,外面一片寂静,他不知道时间如何流逝。
茫然里他在思考警察为什么会突然再次采取行动,光是调查失踪,警察应该也不至于这样隔着许久来两次。
是白越的证物让警察们启动了那个案件的调查吗?
他即使身陷囹圄,想到这里的时候也不由期待着那个案件能得到一个公正的结果。
那个案件终究是白越沦落到这个地步的缘由,它不应该埋没在“意外”里。
第49章
然而在他想着白越的时候,白越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暗室有锁扣转动的声响,顾远回过头去,微光中他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腰细而腿长,头发温顺地垂在耳边。
顾远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却只感觉到万分的愕然,随后便是一阵怒火袭上脑髓。
对方无视他的挣扎,给他慢慢解下堵住他嘴的东西,顾远这才能发出声音,他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没能压下他的愤怒:“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不知道被发现的后果?!”
白越垂眼看着他,竟然是微微笑了笑:“你这身打扮真的像一个变态。”
当初霍西川发泄之后根本没有管他死活,还是祁曜看不过去解下了风衣给他,而他在被搬运之前被黑西装们就这样草草穿上这件遮体的衣服,里边还是一丝不挂。
然而顾远根本无暇顾及自己此刻到底有多狼狈,
顾远早知道白越不会安分——他们都是太过于自信的人,常常即使知道危险也硬要尝试,因为相信自己的能力会为自己创造解决的机会。于是之前白越离开他压根不放心,非得看着白越上车离去,他相信以白越的能力,一旦离开海城就他能够躲到霍西川绝对找不到的地方,然而如今白越用行动证明他又耍了他一道,他根本没有走。
“简直胡闹!”顾远很久都没有这样生气,“这里危险得很,你信不信霍西川分分钟就这样把你绑起来!”
想到这里霍西川刚刚还在,顾远越发气急。
“你气什么,”白越却很镇定,“我来这里,也许可以能帮你一把呢。”
“帮你个球球……”顾远气得说起了脏话,他呼出一口气,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走远点,白越。你知道我是警察,也向这边打过招呼,我失踪了他们会有反应,我可以努力周旋,我能活下来。你不是,我不想看到你出事。”
白越却静静地看着他,他姿态很宁静,整个人像月色下的一片湖,怎么吹都吹不动。
他轻轻地说:“我也不想。”
似乎意识到这句话夹带了奇怪的情绪,白越又迅速补充说:“我们可是革命联盟啊。”
白越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注视着顾远的,他的语气是竭力轻快的,神色却是认真的,这样的反差叫他有一种奇异的纯粹与天真,顾远看着他的脸,忽然什么怒气什么责备都只剩下一声绵长的叹息。
“我们上次也是一样。”顾远说,“自以为对方那样做更好,然后自己采取了自己的行动,总归还是互相拖累。”
“我没觉得是拖累,”白越慢慢地说,“计划永远只是暂时的,谁都能做计划,但决定成功的永远是察觉到变化之后的行动。”
顾远当然说不过他,也不打算在这个方面说服。他沉默下来,看着白越蹲下来掏出一些小工具窸窸窣窣为他解开手铐,白越的手指修长也灵巧,他专注地解决他的束缚,睫毛很长,那双眼睛怎么看都要比他好看许多,眼眸像一片湖一样沉静。
顾远的手铐很快被解开,他手腕被磨破了些,但他也无暇在意,他只是握住了白越的手。
“听我说,”顾远不知为什么声音就放低了,“既然是革命同盟,我们不要再做这些互相自以为为对方考虑的事了,有什么打算说清楚,不要这样擅自自己行动了。我不同意我会努力说服你,你也一样,可以吗?”
白越没有说话。
顾远心跳莫名其妙就快了些——他又有些懊恼,他知道白越这个人倔,不但倔,还骄傲,可能白越心里想的就是他算老几他们什么关系他竟敢这样指指点点,说不定还在嘲笑这个小警察自己都身陷囹圄还敢大言不惭呢——
顾远几乎想把自己打一顿,白越却终于作了声。
“嗯。”
他声音很轻,近乎于鼻音,温和而柔软,一点都不像那个到哪里都同人保持着距离的白越。
顾远怔住了。
白越并没有注意他的反应,还在尝试他的脚镣的解法,他嘟囔了一句“霍西川还是那么变态”后,忽然说:“你刚才说的事……”
“嗯?”
“我听说霍西川那里有个人,这才猜到你没走,去了警察局报案说你失踪,所以今天警察才会来,”白越说,“我预料到警察会一无所获,因为十有八九有内鬼泄露风声。这一次行动他们的目的其实在于追查内鬼,而不是为了你。他们借用了我那件案子,带走了霍西川。所以我会过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