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越怔了怔,而后忽然便笑了出来。他即使笑着都是冷冷淡淡的,带着无声的讽刺意味。
“上一次顾远回来他很挫败,我觉得他在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当警察。”
蒙丘并没有因为他略带嘲讽的话语而色变,他依旧眼光深沉,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我很抱歉当时没有留下他。在整个海城,没有人能说自己一定能对付霍西川,何况只是我们——我们人手有限,每个案子都有时间上的压力,调查拘捕都需要合乎规定,调集人手要经过请示,要给别的地区部门同样的压力,甚至到最后做到一半上级一个电话过来就意味着一切都是白干,我不能承诺什么。”
白越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那今天又怎么想排除万难对付霍西川?”
“不是今天,”蒙丘的神情越发严肃,“我从来没希望过公平和正义在别人心中等同于笑话。”
白越那嘲讽的微笑便越发明显起来:“相信公平正义?对你们来说,最可信的,难道不是财产和权势——即使不是你,也有你的上司这样想,不是吗?”
蒙丘缓缓靠在沙发上,这个男人看上去就像石头一样硬,但时光还是不可阻挠地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印痕。
“机会难得,我无论如何都要试试,”他抬眼看着白越,那眼中的坚决叫白越都为之一惊,“请你配合。”
祁曜最近来霍西川家的频率又增加了。他小时候来霍西川家,是应酬,而长大一点以后,霍西川家,是单方面热情的玩耍,后来终于成了朋友,是距离不远不近的正常交流。但假如他来霍西川家的频率暴增的话,无疑是因为霍西川的小情人。
祁曜进门的时候,霍西川冷着脸在看着文件,他的下属站在一旁低着头,话都不敢说。于是祁曜便笑着扬声说:“哟,冷得不行了,霍少有没有需求给家里添个暖气——”
然而当霍西川看过来的那一瞬,祁曜的笑容慢慢便消失了。
“你这个脸色……”祁曜皱起眉,“我给你配个药,你先睡一会吧。”
霍西川却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必。”
祁曜有点起急:“你看看你现在的状态!我知道霍家的事你最近照看起来很累,那这边你也不必花那么大心思,那也就是一个别人而已!”
霍西川没有看他,冷淡地说:“不是别人。”
祁曜的心缓缓沉下来,他从没有见过霍西川这样的模样。
像是一个人,走进冰冷的海中,即使被吞噬了也不愿意回头的样子。
又或许,他的痛苦比被吞噬还要深重。
顾远发烧了。
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连思考都显得有点艰难,但他只能窝在那冰冷的房间里,蜷着身体。而当他反应到有脚步声过来的时候,那人几乎站到了他的面前。
那人的轮廓陷在房间昏暗的光线里,但依然还能看出那是一张英俊的富有朝气的脸,是祁曜。
他之前和祁曜的会面显然不太愉快,只是顾远极少会把尴尬放在台面上,他呻吟了一声,说:“我以为你们霍少要让我死在这里呢。”
祁曜抿着唇不说话,显然他信口搭讪的能力还不如顾远,也还未曾把之前的不愉快消化下去,他甩下自己的风衣外套给顾远披着,探了探他的温度皱起了眉,很快又站起来出去了。
那微弱的温暖叫顾远几乎睡着,隔了一会儿他才被祁曜的动作弄醒。
祁曜稍微处理了下他的伤口,顾远对他笑,说:“其实我觉得裸体风衣这个感觉很像变态。”
祁曜终于说话了:“你不喜欢可以不要。”
“那不行,”顾远说,“霍西川叫你来看我?”
祁曜沉默地点点头,他上药的动作显然重了一点,顾远龇牙咧嘴了一会,才说:“你很想弄死我,我感觉到了。”
祁曜漠然地说:“我的确想弄死你,但霍西川喜欢你。”
顾远却是想起他最开始看到祁曜的模样,他是从容的散漫的,带着不属于那个世界的气息的,但如今的祁曜却仿佛心事重重,一点都不像他。
顾远摇了摇头:“霍西川可不喜欢我,他把我当作白越的替代品而已,白越一天没找到,他就一天不能让我死——毕竟白越死一次已经让他发疯到觉得我就是白越了不是?”
祁曜却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慢慢地说:“你已经不是什么替代品。”
顾远本来要笑,而后神色便僵住了。
祁曜垂下眼给他喂药,说:“我本以为霍西川只要白越,只会喜欢白越。”
——霍西川应该从来不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他认识了霍西川那么久,在白越以前,他以为霍西川不会对任何人动心,而在白越以后,他以为白越已经是霍西川心中永远的白月光。
他不知道霍西川还会为另一个人而失措、犹豫、痛苦,以及同样难以自控。
顾远诧异地看着他:“你想说他其实谁都可以?”顾远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他看着放到一旁的药。
这时候祁曜终于笑了,他说:“你从前说我不敢杀你,我现在当然也不会杀你,更不会用这种手段杀你。”
顾远看着他的神情,依然有些怀疑。
“我没有想过和他在一起,”祁曜说,“我和他混在一起,已经是我这些年来最大的叛逆。他要的什么我都给不起,我是祁家的人,祁家的未来也有我的位置,我不能背叛我的家族。”
祁曜仰着头看着气窗,气窗泄露下很微弱的染满尘埃的光。
“我只能看着他,从小时候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
他的神情那一瞬间有些迷茫。
“我不明白,”祁曜看着他,暗房里他的目色也是骇人的深黑,“你得到了他的爱情,为什么那样折腾他?”
“折腾?爱情?”顾远失笑,一时间他都不知该从那里开始嘲讽,“他的爱情是摧毁我的尊严,让我失去自由,让我现在活着根本不像一个人,这样的爱情我凭什么要接受?!”
“你以为他看见你这样他会开心?你以为他只想折磨你?”祁曜声调变高,带着顾远所陌生的愤怒,“我什么都做不了,看着他被你折磨得毫无办法!他压力那么大,你还是要一而再而三刺激他,你背叛了他,害他失去一次交易,甚至差点害死他!他怎么对你?他甚至什么都没对你做!”
他逼视着顾远:“你原本有机会离开这个地方的,为了利用他毁掉他,你留了下来,你自作自受。”
他挤去针管中的空气,针尖对向顾远的血管。
“我的确不敢杀你,我恐怕这辈子都不想杀人,霍西川也不会允许我杀你,”他俯下身来,声音压低,又好像当初顾远那带着几分挑衅的语调,“但我还有别的办法不是吗——只要你乖乖听话,只要你不对霍西川打危险的主意,你不会有事的。”
顾远终于明白祁曜想做什么了,他整张脸都煞白,猛烈地挣扎起来。
——这个家伙,已经疯了!
第48章
顾远不断挣扎,却终究还是避无可避地感觉到针尖穿过皮肤的冰凉与刺痛。他心头一阵绝望——
换了平时,顾远根本不把祁曜放在眼里,即使祁曜可能也学过一些防身术,却未必能有顾远娴熟,而如今的顾远先是被霍西川折腾得奄奄一息,又发着烧,整个人都昏昏的,更何况他的四肢都被束缚着!
这个时间点,不会有人来救他,黑西装们在门边,门已经被祁曜关起来了,他们根本不知道祁曜在做什么,而基于祁曜的地位和他们对祁曜的信任,也不会有人来探究他在做什么!
至于霍西川,这个令祁曜发疯的罪魁祸首,这个时候更不可能到来!
——这一次他被逮到之后除非做爱,霍西川都绝少来见他,祁曜来了,霍西川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