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用力得声音几乎嘶哑:“快!”
他觉得喉间都快出血了,依然拼命朝他们嘶吼:“我知道你们有人在下面,赶紧叫他们!”
他的声音终于使那些几乎有些失措的人们迅速找回了反应,顾远能做的都做了,皱皱眉拉起霍西川,“武器呢!”,霍西川勉强站起来,低声说指出位置,顾远混乱地在他身上探索着,一边寻找掩体,一边想要在他身上寻找一把武器,可当顾远终于摸到一把枪的时候,却敏锐地发觉有一道目光锁定了自己!
那是一个躺在地上伤痕累累的人,他的手还有点颤抖,而他的枪口对着更加奄奄一息的霍西川。
顾远对手上的武器依旧有点陌生,他反应已经很快,但却有枪声比他的行动更快。
阿齐挤开他们,迅速开了几枪击退来人,他肩膀受了伤,如今的准头也说不上很好,那敌人忍着痛依旧要发动攻势,可阿齐竟然在这样的间隙里回头推走顾远:“你们快走!”
阿齐似乎使用了毕生的力气,将他推到门后,顾远一下失去平衡,滚落楼梯,顾远以为自己这个时候至少会有个脑震荡,然而最后却是一双手在那阶梯的尽头揽住了他。
血。
顾远看到的却满眼是血。
霍西川面色苍白,躺在那一地血中,白衬衫黑外套都是湿腻一片,他紧紧闭着眼睛,面上带着血迹和冷汗,神情里还残留着几分痛苦,呼吸好像随时都要停止。
顾远有一瞬间头皮发麻头脑空白,他知道在这个地方他们不可能停下来,他拒绝思考,一把拉起霍西川背在身上,听着霍西川痛楚的闷哼,大步疾行。
“你……快走。”
他听到霍西川的声音,那声音几乎是微弱的,大概是痛楚还让霍西川有些意识,顾远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他当然知道要走快点!
顾远竭力加快步伐,霍西川却不肯放过他,那点声音几乎伴着他的呼吸消逝,霍西川却仍要坚持发出来:“我是说,你放下我——”
顾远愕然地转头看了一眼霍西川,霍西川在凝视着他,他不敢相信那是霍西川。
他面色那样苍白,显得他的头发他的眼睛是那样的黑,他的神情是那样陌生,顾远从未在任何一个人脸上看到过——那是溺水者放开最后一根浮木一般的绝望,又温柔得盛满一个星夜的清辉。
顾远几乎呼吸都停了一停。
但他却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你他妈说的是屁话!”在霍西川这里,顾远以为自己已经改掉说脏话的习惯了,可他如今还是忍不住暴躁,“阿齐用命把你托付给我,为了你这种混账,他们要送命你知道吗?他们看到你死在这里怎么办?!”
顾远拒绝听取霍西川的意见,颠簸之中,霍西川的手也软软垂了下来,大约是陷入了昏迷。
他不记得自己是下了楼梯还是乘坐了电梯,也不记得自己是从车库还是从仓库找到后门,他的思路都被那些温热又冷酷的血液、遥远的枪声所占据,他的世界只剩下茫茫的前路和断断续续的喘息。
终于,他找到了一片安全的地方,那是一道小巷,有着乱七八糟的建筑废料和七倒八歪的垃圾桶,顾远放下霍西川的时候,感觉自己背上几乎全部湿透了。
行了,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霍西川到了这种境况,要不就死了,要不就重伤,一时半会都管不着他了。
他可以回去,他可以自由。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腿往前走去,然而一阵凉风穿巷而过,血液黏在他的背上,令他倍感寒冷。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霍西川一眼,霍西川靠在墙上,依然是衣冠楚楚的样子,可外边的路灯微弱的光投射下来,可以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和浸透了鲜血的衣裳。
是那样狼狈、脆弱和无助。
顾远脑子乱七八糟回想起霍西川曾经说过的一些话,那双腿灌了铅似的,再也走不下去。
顾远挫败了一般叹了口气,慢慢坐下来。
他刚才摸过一通,知道霍西川的手机在哪儿,很容易就找出来。
这手机有指纹解锁,顾远皱着眉头握起霍西川的手要解锁,可他一触碰到霍西川的手的时候都禁不住愣了一下。
——那是多么冷的手啊,像冰块一样。
他解开了手机锁,正准备放下霍西川的手的时候,那冰凉的手指却好像汲取最后的温暖一般,紧紧缠绕着他的手指。顾远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温度正在和他交融,他低低叹了口气:“放手啊。”
顾远的声音很轻,还带着几分无奈。
“……你这样我怎么帮你止血?”
可如今的霍西川只剩下一点本能的反应和微弱的呼吸,如何能够回应他?
顾远只觉得那双手怎么都捂不热,他坐在霍西川身旁翻着他的通讯录,终于找到一个熟悉点的名字。
“喂,我发地址给你,你快点过来,霍西川快死了,”顾远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小巷之外那些灯火好像渐次亮起来,肮脏的光线洒落在这个狼狈的角落,“警察快来了,你自己……找个办法,快过来。”
顾远挂断电话的时候,忍不住低头看了看。他们的手交握在一起,血腥味和警笛构成了混乱的气息,可在这个小巷里只有冷风穿过,显得那么静谧。
就好像他没有用尽一切方式控制他、而他没有幻想杀过他一样。
第29章
祁曜到来的时候,顾远正赤裸着上身,以一种别扭的姿势,用布条艰难地包裹着霍西川的伤处。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那一瞬间的眼神有种野兽一样的警惕,而当他辨认出来人的时候,又瘫软似地放松了下来。
“真快,那我岂不是白忙活了。”顾远还随口抱怨。
祁曜低头看着他俩,目光闪动,他沉默地半跪下来:“我先帮他止血,很快带你们回去。”
祁曜到来之后一切都变得很轻松,祁曜简单处理了一下霍西川的伤处,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驱车带他们离开了这个本应该封锁的区域,一路超速,带他们去到治疗的地方。
然而直到做手术,霍西川都没有放开他。
顾远自从那次之后就对这一类场所头皮发麻,一天的紧绷已经让他疲惫到了极致,可他还是忍不住抗议:“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啊?”
——霍西川明明已经陷入昏迷,却还紧紧握住他的手,用力得发白。
主刀医生并不是祁曜,他也尝试过颁开霍西川的手指,但霍西川却好像全部意志都在那双手上一样,好像顾远的手就是黑暗中唯一一点火光,而他是那只走投无路的飞蛾。
“这种地方就不用我陪着了吧?”顾远说。
但是没有人能和霍西川讲道理,况且还是昏迷的霍西川。
顾远看着这个到了这个情况都无理可讲的人,他苍白、昏迷、冷汗涔涔,连痛苦都无法压抑,看起来和清醒的样子一点都不像。
顾远忍不住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包裹着那冰凉的手背。
他蹲下来轻声说:“放心吧,我现在不会离开你。”
他被自己这样无意识的语气与动作惊呆了,安慰自己应该没有人听到,然而这个时候,奇迹般地,霍西川慢慢松开了手。
得以解放的顾远终于离开了手术室,他盯着雪白的墙面,思绪万千,反而显得有些茫然。
祁曜关上门走出来,在他旁边坐下。
顾远不太习惯祁曜的沉默,于是主动开口说:“医生怎么不去做手术啊?”
祁曜的目光落在顾远的脸上,顾远有很明显的疲劳神色,虽然还是笑着,但那笑容也不怎么明亮。
“……这事还是让专业的来吧,”祁曜说,“他们信得过的。”
顾远笑了起来:“你不专业所以来给我做手术是吧?”
祁曜却没有回应他的玩笑,他沉默了许久,顾远察觉到他的神情里有一种不同寻常的警惕和探究意味,大约还有点——敌意?顾远本应全力应付,但他今天身体和意志负荷已经太大,他只能说些无关痛痒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