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疏意默了默,轻道:“爹何必如此说,这些年我都活的惬意,如今你却想就此撒手人寰,不在管这个家了。”
“爹累了。”
“爹…”
“二姐”谢狸唤住谢疏意,轻道:“让爹把话说完。”
谢安拍了拍谢狸手,转身对着谢靳年道:“靳年,你虽不是我亲生,但我却最为疼你,这些年你在军营做的那些动作我都知道。如今谢家兵符被盗,我死后你培养的那些新势力不知能不能斗的过那些老东西,这些年我只顾对付外人,却疏忽了内部管理,也多亏你,压住了他们。”
他说完,猛然咳了起来,谢疏意忙轻轻拍着他的背,眼中充满急切。
“这是我的亲笔书信,以后谢家动荡,你拿出来,有些老东西看在我的面子上会帮你的。”
谢安将书信从枕头后取出交给谢靳年。
谢靳年默了默,伸手接过。
谢安说完这些话后,精神不济,只叹道:“树大招风,你身为男子要保住谢家,保住两个妹妹。”
风雨中,大树比小树易折。
☆、心结
他们三人出来后,谢安安稳的躺在床上,几句话的功夫便费了他大半精力,以往骁勇善战的谢将军如今也只是个老人。
如今谢安院子格外的安静,谁也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打扰濒亡的谢安。
走了几步,谢疏意回身朝着身后的谢狸和谢靳年道:“你们先走,我陪陪父亲。”
谢狸眼眶湿润,只轻轻点了点头。
三个子女中,谢靳年幼时曾亲自被谢安和温心抚养,是以谢安最爱的不是两个亲生女儿,而是和他与温心度过一段时间的谢靳年。
而最爱谢安的却是谢疏意,她刚懂事时便失去了温心,此后对亲人的爱便转移到了谢安身上。
而谢狸,谢安虽说疼爱,更多的却是愧疚。
谢狸如今也是满满的愧意,她回来的晚了!
谢疏意进屋时,屋中悄然立着跟随了谢安多年的方叔。见着她进来,方叔默了默,悄然退了开来。
她站在谢安身前许久,才等到谢安睁开眼睛。
他眼睛深陷,周围一片青紫色,嘴唇苍白。此时正轻轻嚅动着,“疏意?你怎么来了?”
她走近谢安,低眉良久,从口中逼出一句话。那句话大逆不道,不该从她一个女子口中说出。
“爹,皇帝还未断气,你舍得死吗?”
谢安低声笑了笑,眸中闪过精光,叹道:“疏意,你若是个男子也是好的,如今这般,你让我如何将你放下。”
“放不下,你便不要放下,谢家这个偌大的家族,你怎能说丢就丢。”
“别任性,疏意。”
谢安声音很轻,仿佛说这么一句话就费了他大半精力。
谢疏意握着他粗糙的大手,嘴唇动了动,“今晚,我便陪着你进宫如何。”
………
九月的阳光既不浓烈也不暗淡,照在人身上很是舒爽。
走廊上,阳光透过藤蔓,斜射进来,形成不规则的光斑。
谢狸低着头如幼时般踩着阳光行走,衣裳晃动,阳光打在上面,更显锦衣的细腻。
身后是谢靳年灼热的目光,谢狸顿了顿,回身看他。
他穿着银白色的盔甲,身上还带了新鲜的晨露,靴上亦沾满了泥土,他昨夜去了军营刚刚回来。
“谢靳年,父亲死了,谢家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那你呢?”
“我?”谢狸哂笑,“我是谢家的一份子,可我不是你的,我不是任何人的。”
谢靳年紧了紧佩剑,风吹过,他低首便见着地上藤蔓的影子缓缓摇曳,而谢狸斜长的身影一动不动。
光影流动,斑驳中竟似回到了幼时。
谢狸依赖着他,全身心的信任他。而他心中的邪念却随着她无邪的笑意渐渐深重,直至无法自拔。他回不去了,在他亲手将沈周推入崖底时便回不去了。
谢靳年轻笑,低道:“对,你不是任何人的,你只是谢家,阿狸,如今谢家便是你的全部对吗?好好待在谢家,我舍不得为难你的。”
谢狸收敛眉目,轻道:“你别让我难堪就好。”
“难堪?你认为那晚的事情让你难堪了。”谢靳年低声喃语,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我不会为难你,只有你不在做出让我气恼的事。”
他们两人自从那晚后,总是这样,不出两句话的时间便会剑拔弩张。而如今,谢狸连和他对话都是不愿的。
“公子,门外赫连公子求见。”
赵启缓步走近,在看见两人时顿住脚步,低了头。
“不见”
“不见!”
谢狸和他同时出声,说出后又后悔,赫连绍又不是来见她的,她急什么!
谢靳年深深看了谢狸一眼,回道:“你去将他推了,随便用什么理由。”
“可真是无情,谢将军,前几日我们还聚在一起,今日却不见我。”
赫连绍嘴角轻扯,慢悠悠的走到两人面前。他身后跟着谢府侍卫,无一例外身上都带了伤,度边则手持利剑护在他身边。
“小阿狸,我们可又见面了。”
谢狸退了几步,看着他,讽刺道,“不请自来。”
“算吧,不过我听谢伯父病了,作为晚辈我来瞧瞧也无可厚非。”赫连绍睨着谢靳年贱兮兮道。
谢狸心中一凛,谢安病危的事一直瞒着。因着皇帝不再上朝,本和皇后一派关系紧密的谢家在皇后执掌大权的时候退出朝堂,与之相抗,自成一派。
其中自有谢安的思量,另一个便是谢安的身体真的无法支撑他若无其事的站在朝堂上。
谢家之前辅助皇后一派,如今却在皇后掌权时退出与之相抗,谢狸早知道,谢安恨皇帝甚至恨上整个皇室。
谢靳年轻道,“家父身体安康,在屋中歇息,赫连公子就不必打扰了,倒是硬闯谢府一事还请赫连公子给个交代。来人,将赫连公子请出去。”
不知从何处出现的暗卫将赫连绍围住,利剑出鞘指向赫连绍和他身边的度边。为首之人道:“赫连公子,请。”
赫连绍见了话锋一转,轻笑道:“何必走到这个地步,我本好意,却被谢将军曲解。我都来了,即便不见谢伯父,也可让我与阿狸叙旧不是,我可是收留了她好些日子。”
收留她好些日子?
谢靳年转向谢狸,眸中暗沉,仿佛只要谢狸点头说个好字,他便会虏了她好好收拾一顿。
谢狸扶额,她心中牵挂着谢安,并不想和他们纠缠,“我这些日子不舒服,等过些日子身体好了在说罢。”
赫连绍默了默,只觉得今日自己是疯了才会这样无理取闹。他压下心中怒气,低道:“那你什么时候好?别待在谢府一辈子才好。”
他语气讥讽,含意莫测。
谢狸咬牙,无法反驳。
“这事就不牢公子挂心。”谢靳年揽着谢狸,右手轻启,“送客。”
赫连绍狠狠盯了谢狸一眼,那眼中含了些委屈又有些其他的东西。谢狸嘴扯了扯,心道,别这样看她,她真不知道那得罪他的。
好在赫连绍很快转身走了,他来时气势汹汹,走时也不防多让。衣摆一闪,摇曳身姿的晃出了谢府大门。
谢狸吐出一口浊气,瞥着肩上的大手,低道:“松开罢,谢靳年,这几日为了爹我们便不要争吵了,我想父亲走的安心些。”
谢狸嘴角扯了扯,勾起一个讥讽的笑意,“毕竟在爹心中你是个好儿子,好大哥,他将我和二姐都托到大哥手中,愿着你为我们姐妹找一个好人家。”
谢靳年胸膛起伏,脸色冰冷,最终将手收回,放在身后,“倩儿,送小姐回房。”
倩儿颔首,走到谢狸身边,“小姐,请。”
谢狸走后,谢靳年在原地站了半响,直至谢疏意走到他身边他仍未发觉。谢疏意默了默,低道:“谢靳年,你何不放开些,父亲走后放阿狸走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