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她不想遗忘这个社会现有的样子吧。
她去到图书馆,在盲文书籍的那个楼层,找了几本书,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坐就是半天。
顾森宁跟着坐在不远处,手捧着无字天书,厚厚的一本,密密麻麻凸显的小孔,他的指尖触摸之下,心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痛楚和不安。
他的目光定睛到曾盏盏的脸上,长发垂落,遮了一半脸颊,从容、安宁、优雅。
她身前放着一本盲文书籍,双目的视线涣散,指尖正在细细地触摸着纸张上的盲点,从左至右缓慢地挪动,一个盲文一个盲文地过着。
顾森宁于心有愧,得知她失明不过一个月,她就对黯淡无光的世界如此得心应手,独自生活、独自出行、阅读盲文,想必是她在还未失明的时候就已经反复练习过了,以至于如今……成了习惯。
他无法想象,她究竟以什么心态去接受这个痛苦不堪的事实!她肯定吃了很多苦,受过很多挫败……
他明白,她在努力适应黑暗的世界。
要是那场车祸中,他侥幸没有死去,如今生活在黑暗里的,便是他……
她在替他承受这一切。
不仅承受着,要是没有那场官司,他甚至毫不知情!他可以日复一日如常地生活和工作,她却一生都活在悲惨中,他依然讨厌那个张扬跋扈的曾盏盏,又或者,只会好奇她怎么在不知不觉中淡出了自己的世界……
其实,曾盏盏不止在努力适应,还在不断说服自己。每天的精神紧绷,加之骨子里的自尊,她不会允许自己把懦弱表现出来!绝不!
可她再怎么伪装坚强,四年里再怎么全力以赴,始终还是会怯场,无力感如影随形。
今天,曾盏盏迟了许久才从图书馆离开,借了两本书。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夕阳余晖褪去热烈,光的温度很是柔婉,但对于刚从冷气里出来的曾盏盏,还是感觉到有点反差。
她脱掉口罩和外套,继续往前走,图书馆到最近的公交站,要穿过一个公园,这个时间段出来活动的人群越来越多。
小朋友跑步、骑车的声音忽远忽近,拍球、跳绳的声音此起彼伏。
熙熙攘攘的人流涌动,噪音干扰,令曾盏盏开始烦躁,静不下心来思考下一步。
跟在她身后的顾森宁发现了她的迟疑,是忘记路的方向了吗?
“豌豆你别跑!”这个女高音从十几米的地方响起!
“豌豆你别跑!”似乎离她越来越近,五米、四米、三米……
顾森宁看到了那个人在追一条名叫“豌豆”的金毛狗,狗跑得很快,脖子上的绳子拖在地上,直冲曾盏盏这个方向!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本想要挡住那条狗的靠近,可狗越是被追越是兴奋,速度之快,快到顾森宁来不及!
金毛狗倒是没撞上曾盏盏,可狗绳却打在曾盏盏的脚上!
曾盏盏毫无防备,只感觉右脚脚踝被一条绳索圈住,接着就被一股力量拖离了地面一些距离,身体瞬间失衡!
顾森宁眼看着她被狗绳绊倒,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她的身体!
曾盏盏闭着眼睛,做好了吃痛的准备,却跌入柔软的“地面”!
狗跑了,追狗的骂骂咧咧声也过去了。
顾森宁抱着她一同摔倒,怕她磕碰,护得结实,手肘落地的时候被坚硬的泥土地撞击得猎猎生疼!
曾盏盏整个身子压在上方,她触摸之下才发现是一个人!
“你没事吧?”顾森宁见她极速褪去血色的面孔,连双唇都泛白!她吓得不轻!
常人摔倒,根本不至于吓成这样,而她不同,面对一切未知……
在他们摔倒的同时,成天跟在曾盏盏五六米远的一男一女及时跑了过来!他们是曾家安排在她身边的保镖,没有特殊情况下,他们是不会出现的。
过来看到顾森宁接住了她,她也没有受伤,他们便止住了脚步!那是因为曾家人不让曾盏盏知道有保镖时刻跟着她,只要人没事,就不要插手,绝不能被她发现!
曾盏盏大惊之余,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声音是顾森宁的,那么,她是坐在顾森宁的大腿上?
顾森宁见她不说话,小脸还是惨白惨白的,赶紧先让她从自己身上下来,安顿她坐在草地上,“曾盏盏,你说话,是不是哪里摔疼了?”
曾盏盏回神,喘着大气,肩膀上挽着的帆布袋、手里的外套和盲杖通通不知所踪,她也无心去找。
顾森宁还在翻看她的手和脚,确定没有外伤,又怕她伤及哪里的骨头,“能不能起来?”
曾盏盏摇头,还是坐着,吓到目瞪口呆,小小的事故她都无法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