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作起来!她捏着鼻子,再次坐上薛府里那辆骡子拉的翠幄青?车。这一回她放聪明了,不准薛贾决定,自己挑了见面的地方——东湖。此处景色不俗,既能赏自然风光,又有建筑和前朝文人古迹,可供嫣如显摆肚里那点墨水,最重要的是,东湖游客小贩众多,离步义伯的繁园近。嫣如默认,她和步义伯虽只见了一次,攀谈不过两柱香的时辰,但步义伯与自己一见如故,心照神交,真真一对志趣相投的忘年交,东湖在步义伯的园子附近,能算是他的地盘。若她在此出了什么事,步义伯还能不搭把手?
薛贾在湖边的亭子等她,见着她,即刻行礼:“许久不见尤姑娘。上次是我轻浮,冲撞姑娘,虽送了礼赔罪,想来还是得亲自同姑娘道歉为好。”
看,他已经改了,也同我郑重地认错,他并非不堪到无可救药,往后老娘调教调教,也能成个人。嫣如安慰自己,大悦:“无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况且我收了公子的礼,已经原谅公子了。”
给她个膝盖,她还真想上我的鼻子?薛贾暗暗翻白眼,却不发作,一味捧着敬着嫣如。嫣如怕自己前些时日收了薛贾太多礼,失了丹青神女“不食人间烟火”的格调,不再提俗气的话头,只顾指周围,搜肠刮肚地卖弄。实在说不出所以然,她又捡了那幅《铜雀锁春》可劲地念叨,从盘鼓舞讲到邺城,再说到铜雀台,中间偷摸将嵇明修自己作画的事迹,安插到自个身上。她说是自己怜悯曹操的姬妾,顾不得世俗名声,自己男扮女装到舞坊里探访会盘鼓舞的舞姬,再转述给嵇明修。由此,嵇明修才以此为灵感,在邺城铜雀台的画作上增了舞姬,成就惊世之作。
薛家啧啧称颂:“尤姑娘,厉害,厉害得很呐!曹操我知得,喜欢人家媳妇那个男的对吧。他跟他儿子不是都喜欢别人媳妇,真不要脸。哎对,他是不是懂风水会算卦,崽院子里放两个铜鸟,所以这辈子牛哄哄的?还能抓着皇帝当皇帝?赶明我家那弄好了当铺,我也打两个铜鸟摆里头,招财!”
“当铺?!”嫣如磕巴,狠狠掐了一回自己的大腿,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是的呢。”薛贾假装谦逊,“巧得很,崽附近呢,我还说今日告别了姑娘,崽自个去瞧瞧装潢的进度。赶巧了,姑娘可否愿意随我看看?”
嫣如哪还怕什么被落单被算计,点头如捣蒜,巴不得即刻去一探薛府的究竟。薛贾弄了艘颇大的船,停在码头边,嫣如受邀而上,船内宽敞陈设雅致,焚香煮茶,嫣如执扇倚在窗沿处,听薛贾指着对岸的一排铺子,嚣张得像只刚上岸的螃蟹:“看到那头没,最大的那个铺子,就是我们薛家的。我本想弄个柜坊,柜坊你知道罢,专门给商人存钱存货的。但是吧,步子跨大了它容易扯着裆呐,我一寻思,得,先起步,先搞个小当铺,等名声大出去了,崽弄柜坊!”薛贾语调高亢,唾沫随着他摇头摆尾的动作,豪情万丈喷洒出来。说到此处,话锋一转,温柔起来,“所以嘛这不是,如今也需要个见过大场面的、懂鉴宝的、懂画懂字的,来我那当铺里做个主心骨。最好有些名气,也好当铺的名声闯出去。”
嫣如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咳嗽两声,不甘示弱地装腔拿调:“嗨,确实呢。我娘那绣庄,一开始也是从个小铺子做起。后来呢,我在秋水书院那认识了嵇老师,成了他的丹青神女,同他出去赏画赏宝,都带着我娘绣的扇子啊手帕啊,不少姑娘夫人见了都喜欢,都要求我帮忙弄些款式。一来二去,我娘的绣铺名声起来了,如今成了个绣庄,金陵一条巷子里都是我母亲的呢!跟薛公子的家业比,是有些形相见绌,但,也足够我跟妹妹吃十辈子的了。”
“是吗?是吗?”薛贾直呼巧合有缘,至于有缘在哪里,巧合在哪里,好像······也说不上来。嫣如跟他玩笑几句,抱着扇子娇滴滴笑,心想:反正那排铺子,我家铺子的位置在最前头,招牌又大,谁见了不以为整条街都是我家的。这傻子家在京城,还能真去金陵探我的虚实不行?带着腥甜水气的风呼在脸上,没有叫她冷静,反而将心底的火苗越烧越旺。湖面微微荡漾起涟漪,嫣如凝视着深不见底的水,仿佛化成乌龟跌入湖中畅游——啧!真爽意。第一次同柳襄出游,也是泛舟游湖,可当时的船那么小,小得只有竹子编成的船篷,小得只能容下他们和一把琵琶;现在,薛贾带她坐的船这么大,比她跟嫣宝的房间还大,门窗雕花,顶上还绘了云和燕的样式。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