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相亲时那身气派打扮?啊,是肃王爷儿子穿烂的外衣,索性扔给他的。他缝缝补补,拿去相亲,果真唬住了佩岚母女。
晴天霹雳!黄金梦碎!新婚之夜,佩岚嚎啕大哭。她恨媒婆乱点鸳鸯谱,把这种侍弄花草的体力人介绍给她,恨母亲唬她,偏说尤康不是抠门是有钱人的做派,恨来恨去,佩岚恨的还是自己,若不是她识人不清,轻而易举让对方分文不花便得手,自己怎么能糊里糊涂所嫁非人?
看着沾满鼻涕眼泪的嫁衣,佩岚苦不堪言。命运狠狠讽刺了自己,她哪里是什么牡丹呢?她是这金陵城里的一支蒲柳罢了———虽然体态硕壮丰腴,但身世飘零,好好的豪门贵胄,远离家乡靠绣花谋生,如今下嫁苦力,挣得钱银还不如自己,此生,真真是霜打风吹任雨欺。
失败的婚事,被佩岚当作教育女儿的最佳典型。她并非全盘否定母亲当年的话,只是融入了自己的血泪。于是,她不止一次地对女儿讲起尤康如何欺骗了自己,然后打着缨络,意味深长地告诫:“嫣如,你要知道,你外祖母的外祖父的胞弟,是枢密院院士,你可是权臣之后!出身官宦人家!俗话说,蚂蚱配蝗虫,这世道向来讲究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咱们出自钟鸣鼎食之家,在寻亲时必定要慎之又慎。你娘,就是当年就是着急,乱了阵脚,所以急匆匆嫁给你爹,门不当户不对,这辈子活得还没有王府门口那两棵柳树自在。好在,你爹未入奴籍,不是真正的仆奴,只是在王爷手底下做事。嫣如,你必须记住,嫁人这件事,媒婆找的不一定好,但是你自己选的,爹娘挑的,才是最好的。因为媒婆会骗你,但是你不会,你娘也不会。”
小小的尤嫣如闻言,对母亲的城府和经验肃然起敬。
佩岚又道:“还有,判断一个男人值不值得嫁,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在追求你的时候舍不舍得给你花钱,花得越多越是珍惜你。他若是一掷千金,那便是最值得嫁的人,你须得抓住,牢牢握紧,懂吗?”
嫣如将母亲的话奉为圭臬,尽管住在随时被收回去的小院里,尽管爹娘整日都忙于生计,迫不得对人点头哈腰,但她是名门之后,未来必要嫁入富贵人家,出门都得坐八抬大轿。钱佩岚很满意女儿的骄矜,她也意识到,女儿绝不能像自己年少时那样,对待真正的朱门绣户一无所知。若能与货真价实的千金名流生活,一来,嫣如能真正地辨别何为金玉满堂,认识富埒王侯,二来,也能为嫣如日后嫁与名流增添筹码。
于是,这枝壮硕却凄苦的金陵蒲柳,将目光投向当地最大的女子学院。
第3章 杏坛娇蕊
太祖皇帝最史无前例的举动,莫过于创立绥朝的女官制度。
不同于前朝的女官只能在皇家宫闱内,管理上位者的饮食起居,绥朝之女官,是真真正正能如男子一般踏进庙堂之内,同男子指点江山,博弈朝堂,处理政务,造福百姓。只是君王体女子远门不便,女官选拔的考试不似男子们设在京都之内,只在省成内;恤女子为妇后疲于家务,成亲后的不能再入仕途罢。女学子们亦有属于自己的学堂,且并非狭隘在教授女子女工、厨艺、处理家中事务几处教学,而是等同于男子学堂,专属于女子的儒家杏坛。
金陵的秋水书院,便是这样一处好地方。那开学的卢天问年事已高,只收弟子十二,每三年作一期。书院坐落山中,远离城区,女子频繁出行不便,须得住在书院中,每月十五方只回家团聚三日,衣食住行皆由师母所管,由此以来,学费自然比寻常书院略高些。可因那卢夫子是个告老还乡、为人清正的老翰林,当地三教九流的角色,都争着将自家千金塞入其中,纵使不能一昭高中,也好求女儿能在夫子堂中拾得一二分学问,四五分道理。
但佩岚,是例外。她想让嫣如进秋水书院的目的繁多,独独偏偏没有这一条。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搅得家里鸡飞狗跳,逼着丈夫去求王爷的门路。可怜的尤康,绞尽脑汁掏了不少钱,厚着脸皮送了管家婆娘礼,求她去帮忙哄了善良的王妃,终于将书院的邀学单子收入囊中。佩岚洋洋得意,无视又臊又气的丈夫,将此事凝练成她人情达练的文章,传授女儿:“别学你爹,求求王爷王妃办事罢了,折腾得好像要他老命一样。什么叫寻常仆人也配去托王府办事?这个家里只有你爹是个奴才!你外婆祖上的身份高贵,王妃还能不给咱们面子,拉咱们一把?嫣如你得记着,若想达到目的,那什么法子,明的暗的都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