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在京城,郑姒蕊求学如饥似渴,尤嫣如社交如鱼得水。
当然,嫣如在学业上同从前并无而致,依旧浑浑噩噩,上课想下课,下课想明日能不能别上课了。她坐在书案前天马行空,揣度整个书院所有同学的家境,一边做着成为京城贵妇的梦,一边盼望着还能跟她的修郎藕断丝连,继续再好上一阵子,毕竟嵇明修信誓旦旦,他对嫣如的一片丹心天地可鉴,分开都是妻子所逼,家族所迫。嫣如打心眼里对他恨不起来,偷偷将爱意保留几分。
“既然修郎能跟戚凤宁同床异梦,跟我私通,那我为何不能钓个金龟婿,然后悄悄继续跟修郎好下去?”嫣如自信于自己的魅力堪比春秋的夏姬,秦国的赵姬,听说嵇明修还在金陵,她寻了些法子,托人送过好几次信,可惜石沉大海,不得回音。渐渐,失落发酵成愤怒,嫣如坚信,必定是戚凤宁这个老毒妇从中作梗。
在无所事事里和心灰意冷里,嫣如打发了一天又一天。在学习和赚家用之间分身乏术的郑姒蕊,见她如此空虚无聊,索性托她办件差事,抱着几本书来到二斋门口,道:“嫣如,我下学后有事出门一趟,你帮我去趟国子监吧。”
嫣如疑惑:“出门?你去哪?”
“之前领个给几个夫人抄佛经的差事,今儿个要交了。偏偏我前些日子借的书,也约好今日还给人家。不好叫别人空等。”郑姒蕊哀求道,“嫣如,帮我走一趟行么? 那是国子监的监生,就在咱们书院附近的国子监侧门,不远。”
国子监?嗯?男的很多。嫣如爽快答应:“行啊。”
“太好了!我回来给你带点心!”郑姒蕊欢呼,“你走书院正门,往右边走上小段,看到个岔口,再往右拐,就能到国子监侧门。门口有几棵树,他会在那站着。你叫声柳襄,他要答应便是找对人。哎,我本来觉着,既然是借别人的东西,还书时应该自己去找他才好,没想到要麻烦你。”
嫣如道:“多大点事。柳襄是吧。”
柳襄,柳襄,柳襄……
嫣如生怕忘了,念叨着这个名字走了一道。通向目的地的青石砖路两侧栽满枫树,彼时已是初秋,枫叶灿艳如火,宛如朝云晚霞层层堆叠在半空之中,红柱青瓦的牌坊上,蓝底金漆的“国子监”三字掩映其中,远而往之,如梦似幻。来往进出之人繁多,独独只有一抹墨绿,茕茕立于门槛旁的树下。走近,只见宽大的绿袍套着高挑的身躯,墨色腰带勒出纤细的腰肢,他仰着头,侧着身,枫树叶筛过的光影落下,半明半暗中,虽摸不清面容,但线条和棱角更显分明。“柳襄!”嫣如叫了一声,那人转过正面,微微蹙眉,好奇地看着她。光正好洒在他的上庭,眉如山峦,眼如湖泊,睫毛投下的影子,则像极金陵河畔的柳枝。丰收与凋零同在的秋风萧瑟,他的相貌让人无端端感受到春意盎然。
嫣如心中一惊,若说郑姒蕊眉目如画,那这柳襄的面容则似白玉雕琢。从前同嵇明修那个四十好几的半老匹夫呆久,嫣如很久未得注意过同龄男子,尤其是如此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的同龄男子,不禁柔声问道:“可是柳襄,柳监生?”
对方道:“正是在下,敢问姑娘······”
“我是观砚书院郑姑娘的朋友。”嫣如将怀里的书递上去,“她有时来不了,我替她来。”
“哦哦!”柳襄接过书,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就我去观砚了,竟劳烦姑娘要走一遭。本来还有几本书要借给她,挺重的,既然是姑娘来,也不好叫姑娘带回去。烦请姑娘帮我告诉姒蕊,明日我送去便是。”
寻常交往,外男是不会直呼姑娘的名字,大都连着姓唤声“姑娘”便是。嫣如听他“姒蕊”“姒蕊”的,直觉这两人关系非比寻常。可巧,国子监内慢悠悠溜出辆马车,行至牌坊三尺外,猝然停下。那马夫跳下车,屁颠颠走过来,半低着背,打断尤柳二人的对话:“尤姑娘,我家姑娘刚给兄长送了衣服,现下也回书院。我们姑娘让我来问问尤姑娘,要不要乘咱们的马车,一起回去?”
锦蓝如意暗纹的车帘微微挑起一角,露出张小小的脸冲嫣如招呼,原是一期二斋的同学文悦。有车不蹭是傻子,嫣如向文悦回了个欣然答应的眼色,转而对柳襄道:“没事,我乘同学的车子回去。柳监生把书给我罢,省得监生再走一遭。”
柳襄微笑着点点:“那便谢过姑娘。”
替郑姒蕊完成书籍的借还,在柳襄无声的目送下,嫣如蹦蹦跳跳上文家的马车。没等屁股坐稳,文悦急不可耐道:“嫣如,你居然认识柳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