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皇帝虽不再提为她选妃之事,但换一个角度想,或许也正说明了皇帝终究还是在乎的。
晏朝垂眸饮茶,喉间温热清新的气息萦绕。她心下一定,摇头轻声道:“今时不同往日,不会如当年那般惨烈的。”
她语气平和,但沈微仍能从中察觉到一丝哀淡淡的哀痛。
沈微伸手将棋子一颗颗收起来,收到一半时察觉到晏朝的目光落在他手上。手下不由得一顿,头也不抬地问:“殿下还要再来一局么?”
晏朝摇头:“不了。”她沉默片刻,忽然说起另一件事:“孟庭柯死了。”
沈微面色顿时一僵,半晌才颤声道:“不是判的流放充军吗?他数罪加身,没定死罪本来就不容易……”
晏朝反问:“你觉得曹家会叫他活着?”
“可……”
“说是南下时在半路上病死的,但这才几日,你信么?”她瞥他一眼,声音微沉:“本宫曾去狱中见过他,他不后悔对曹弗动手,却也不甘心在苦寒之地待一辈子,再者,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而今离京不过一月,说是病死,本宫是不信的。”
见沈微低头沉默,她将话锋一转:“探赜猜猜他同本宫说了什么?”
他抬头时正看到晏朝深邃的双眸,似要将他看穿。沈微轻吸一口气,顿觉满腔凉风侵骨。心知她当是知道了什么,却迟迟不肯开口。
“你非要本宫点明么?”
她曾说过不愿查她,此刻再出言竟已接近逼问:“那本宫先问你,刑部会审前一晚,你去觉慧寺做什么?”
那一晚在小宋被捕不久后,远处出现一个人影,现身不过片刻,便又逃之夭夭。晏朝正巧注意到,那身影极为熟悉。
她一开始仅是怀疑,知道后来发觉那人影仓皇逃离时遗留下的一片袍角,记忆里便瞬时浮现出他常穿的青色直裰。
“是,曹弗之死的确与臣有关,”沈微抿一抿唇,点头承认,复又起身撩袍跪下,“殿下若要治罪,还请将臣直接交予大理寺,以免牵连殿下。”
晏朝怒道:“本宫若真要将你交出去,也不会到现在才问你。”
她偏头不去看他,面色极冷,半晌才生硬地吐出两个字:“原因。”
邓洵一早有警觉,当时不过是时间紧迫。若真要仔细往下查,未必不会查到他。再者无论是幕后人的难缠,还是皇帝的态度,都很好地为他做好了掩护。
“你与曹家之间有何恩怨?本宫想着,总不至于是孟淮。”
沈微阖了阖眼,心知瞒不过去,暗自攥了攥拳,终于开口。
“臣曾与殿下说过,崔兰若是臣未婚妻。当年崔家离京后,臣恰好也随家父南下,曾寄住在崔家近一年,与崔姑娘互生爱慕,两家亦有口头婚约。后臣入京科考,许了崔伯母和兰若,待金榜题名时会前去提亲。但过了两年忽又传来消息,彼时仍在巡抚苏杭的曹弗看上了兰若,非要强娶。逼嫁不成,兰若最终自尽。
“崔家打了官司,暗中却已被曹楹曹弗父子使计,衙门乱判一通,只说兰若不守闺训,欲与外男私通。又因着曹家明里暗里威逼利诱,崔家无论是为了兰若的名声,还是为了家中晚辈前程,都只得作罢。”
沈微抬头看着她,眼眶微红:“可臣不能。臣虽不知兰若离家,可她毕竟是因臣出的事。又是臣的未婚妻,所以这个仇,无论如何都得报。臣动不了曹家,只能千方百计直接从曹弗身上入手。”
曹家势大,曹楹在京师是内阁重臣,而其子曹弗以五品郎中身份就已能巡抚苏杭。
她目光深沉:“所以你暗中挑唆的孟庭柯,利用他为父报仇的私心,借刀杀人。”
“是。”
“你筹谋对曹弗下手不是一两日了罢,当初弹劾曹弗的几个人里,属你言辞最为激烈。但之后曹楹从中作梗,落网的却是曹弘。”
沈微再度点头:“是。但仍如蚍蜉撼树,臣无能为力,故而出此下策。”
听他尽数承认,晏朝从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些事顿时豁然明朗。她默了默,淡声问:“曹弘临死前,你对他说了什么?”
沈微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不知她为何会那么清楚,回过神来已先压制着心底的惊意回答:“臣问了他一些关于曹弗的事,并对他说,若他不死,曹阁老与曹弗父子不会放过他父母。”
这话倒不错。纵使沈微不说,曹弘大抵也是能想到的。
“那孟淮呢?”她终于怀疑到这一步,紧紧盯着他,要最后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