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秋千,荡秋千,秋千荡过春闺苑,秋千荡过秋池岸,思君不见人间雪,泪眼愁肠先已断……”
孙氏眼角悄然滑落一行泪,她轻声问:“你为什么也叫疏萤啊?”
也?
疏萤似乎第一次听她这样说,但她没有追问。从孙氏以前的话中,隐隐约约能猜到,另一个“疏萤”,也该是个和她关系很亲近的人。
于是疏萤说:“我替她来照顾你。”
“这样啊……你们都放心好了,我很好,”孙氏虚弱地笑一笑,贪心地享受难得的一个怀抱,“我很快要去见殿下了,还有斐儿……你说我老了这么多,他们不认识我怎么办?”
“没关系的,娘娘是他们最亲的人呀。”疏萤慢慢起身,去拿案几上的手炉。
身后是孙氏低低的呢喃:“若有下辈子,我一定认你们做义女,不至……”
没了声。
疏萤转头,看见孙氏歪着头靠在榻边,眼皮已经沉沉合上,瘦骨嶙峋的一只手伸出毯子外。窗外似有细雪飘进来,落在她已灰白的鬓边。
——是她要的白头吗?
可是只剩她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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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后,疏萤才知道宣宁年间有关昭怀太子和太子妃的一些事,但仍然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内情,或许要随着他们的离世,永远沉埋在那几年的大雪里。
至于素未谋面的另一个疏萤。
她偶尔心血来潮,会去探索关于她的一些信息。当朝阁老徐桢的庶妹,昭阳殿的宫女,东宫的选侍……令人惊叹的身世,不足二十年的单薄生命。
至于死亡,她并不敢多言,只是觉得唏嘘。
彼时她已是天子身边的女官,在无数次历练中褪去天真和稚气,却独独保留下来那份孤勇和决断,成为女帝身边一名得力的谋士。
她行走于御前,平日与朝中官员接触较多。伴君如伴虎,既要办好事,还得掌握好分寸,其中的度并不好拿捏,她万事谨慎。
同女帝相处久了,大抵也更了解她一些,发觉她并没有那般不近人情,只是有太多时候需顾全大局,身不由己。然而私下那些流言想必也不是空穴来风,疏萤只觉得很矛盾。
仿佛是某一日,疏萤前往内阁传旨。
阁中官员正在议论什么,隐约听到一句:“……这孙铉是昭怀太子妃孙羡柔之兄,用他是否有不妥……”
哦,疏萤原也是知道她的名字的。只是没料到,再度被人提起来,会是在这种情形下。
还有谁会记得她呢。
那个常常低吟“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的可怜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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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临时先更个番外,还没完结呢,后续改完会继续写完的!
第105章
贞熙四年春, 徐姑娘来到淮安府海州,终于寻到那一户人家。
这时节的江南多雨,行路不易, 比预料的时间还晚了半个月。不过总归是找到了。徐姑娘执伞的手微微泛白, 迟疑片刻,终于敲响那扇门, 屏息等待回应。
“吱呀——”开门之人一点点露出真容,随着木门启封的, 还有沉埋多年的故人故事, 和身后藏不住的烟雨海棠。
外头雨声淅沥,屋内已在烹水煮茶。檐头滴滴答答,炉上咕咕嘟嘟, 徐疏萤轻轻一笑,却又忍不住落泪:“当年我真以为您……”
苏莲呈转过身, 搁下一碟杏花糕,递给她帕子:“当年我一心求死, 喝了毒酒,醒来人已经在马车上。只记得护送我离京的是位夫人, 带着她的女儿要南下省亲,母女俩都通医术, 一路上替我诊脉,一直看顾我到了淮安。在淮安,我又见到了当年东宫的乳母应娘,这些年全靠她照顾着。”
正坐在炉前看火的应春芜闻言回头:“说什么照顾不照顾的, 这几年夫人同我相依为命,我又何尝没有受到夫人的关照。”
她离开宫廷,也渐渐变成了寻常妇人的模样, 和蔼而坚韧。她怜悯地望着疏萤,絮絮地说:“姑娘没见过我,我从前是殿下——现在应该叫陛下了,是乳母,后来做了些糊涂事,幸得陛下宽容,留了一条命,眼下的日子也真算得上清闲了。”
她羞于提起旧事,忙换了话头:“姑娘是从京城来么?”
“是。”
“那——圣体,安康吗?”毕竟照顾她那么些年,应春芜到底还是牵挂的。
“一切安好。宫中有太医在,夫人不必挂心。”
应春芜拨一拨鬓边的发丝,没说话。
疏萤托腮向苏莲呈道:“您提到的那母女俩,应当是冯院判的妻女,他们一家人都通晓医术。现在常在御前侍奉的是他女儿,名叫苡仁。冯姑娘现在可是京城名人,听说还在闺阁时就私下里替妇人瞧病,如今得了赏识,京城的妇人们都为她喝彩,连太医们都不敢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