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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衣披雪出长安,笳鼓归来血未干。
壮士舍身报天子,忠魂千古望宸銮……①”
晏朝同诸位将领立在校场的高台上, 听下面万千官兵齐声高唱。整齐雄厚的歌声伴随着震天鼓声,在干冷的冬日里显得分外慷慨激昂。
她从这歌声里听出来一股悲壮。
居高临下俯瞰众人, 一眼望去,队列规整, 士兵肃穆。
战后清点汇总时她也在场,那些伤亡人数此时在脑海中清清楚楚地又回响了一遍。她见过了疆场上的血战厮杀, 知道战争伤亡在所难免,生死只在一瞬间, 好儿郎变作英雄魂。
这歌显然是有意唱给天子听的——那她呢,她坐到那个位子上的时候,是否也配“壮士舍身”、“忠魂守望”?
随后是军队操练,晏朝起了兴致, 同众人一起走近观阅,郭元膺挥退了带路的亲兵,亲自讲解。
“……如今军中操练仍旧依循当年韩将军旧制, 方式分单兵训练、场操、行营、野营和战约五种……”
“本校场中士兵规模并不算大,场地也有限,更便于单兵训练。所以殿下现在所看到的,便是‘练手足’一项,是为校验士兵的基础力量,武艺、远射、圆牌、腰刀、刀棍、大棒等等都包括在内……②”
入眼是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的一群兵卒,六人为一列,手持一尺短棒或四尺长棒,伴着隆隆鼓声,断喝一声向前冲去,顿时打斗一团,喝声震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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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朝自校场回来,才踏进暂居的院子,便见冯京墨迎面朝她走来,显然是早早等候在此。
许是有些激动,冯京墨连药箱也提了出来,见了晏朝先行过礼,开口第一句就是:“臣听说京城急召殿下回京?”
“是。”晏朝颔首,脚步不停,只微一扬首示意他跟上。
京城的召令下得十万火急,同时也带来了长乐郡王薨逝的消息。她估摸着要她速速回京八成不是皇帝自己的主意,许是皇帝因为小皇孙的夭折悲痛成疾,宫内局势有变。
只是思及年幼的晏斐,不免也唏嘘叹惋——临行前还应了他教他骑射,却不想那一面竟成永别,再不能兑现诺言了。
冯京墨仔仔细细替她诊过脉,又问了伤口恢复得如何,末了,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殿下右手的刀伤险些伤了筋,还好外伤只需敷药即可,手臂却得好好调理,不是一日两日可痊愈的。冻疮一类虽不大要紧,却不能不重视……”
晏朝略略垂眼,瞧见斗篷内包裹着厚纱布的右手,勉强只能动两根手指。这几日它尽力去习惯左手,可偶尔还是觉得别扭得紧。
她抿唇,轻轻一哂:“这一年京城发生太多事,实在有些应接不暇。整日待在东宫,大约是将身子养娇气了。”
冯京墨低着头,默默将脉枕收起来,良久才叹道:“臣多言一句,以殿下如今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宜这般长途劳顿。”
“已经来不及了。”
她无意间瞥一眼窗外,恰见几根枯枝自树梢折落,尽显萧条,边府的寒风都比京城要粗犷凌厉。
“有些事,本宫不想拖到明年。更何况,出京本来就是个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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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路风霜催打。
回京要比当初离京赴宣还要慢些,边患暂除,全军上下如释重负。
距京师愈近,京城传过来的消息理应逐渐及时。然而东宫的消息却突然断了,晏朝立时察觉到异常。
紧随其后的是兰怀恩单独寄来的密信,简明扼要提及孙氏御前之言——太子欺君一事到底压不下去,已传开了。
彼时班师回朝的军队尚未踏入京师境内,晏朝当下震惊,周身蹿入一股冷气,僵在原地。
这同她预想的不一样,无论是时机还是方式,已经完全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更不巧的是,眼下臂伤未愈,气势上难免要弱些。
晏朝逼迫自己平心定气,冷静下来,果断命王卓率部下先速回京城。
“那殿下您的安危……”王卓果然犹豫。太子受伤已令他自责不已,如今又如何敢再大意离开。
“破月和弄影贴身跟着本宫,还有护卫禁军和官兵也都一路相随,不会有什么事。”
晏朝已有决断,毫不动摇,瞥了他一眼,不容置疑地吩咐:“你速速回京,本宫要你夺锦衣卫职权。情势所限,必要时可暗杀邱淙。邱淙一死,陛下身边除了兰怀恩之外,你就是唯一得力之人。”
王卓心头一凛,以为太子要控制皇帝,但这动作未免太过突兀了些。他并未领命,稍一思忖,出声要劝:“殿下,此事是否还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