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因沈微的缘故,皇帝将收尾交给了锦衣卫和东厂,但后来孟淮出事,这两边都受到牵连。再往后又落马了几人,不算草草了事,她也以为结束了。
“那就查吧,速度快些,也不必留着过年了。”皇帝闭了闭眼,薄唇翕动。默了默才转头看信王:“信王怎么解释?”
信王起身,倒显得格外镇定:“父皇恕罪。儿臣不敢辜负父皇的期望,但实在不算什么大问题,儿臣初入户部,经验不足,李尚书便多关照了一些,恐是因此引起不满。但李尚书并无偏袒徇私之意,还望父皇明鉴。”
皇帝微一颔首:“那便不必多言了,李阁老朕还是信得过的。小事无关大雅,你能应付得了即可。”
信王应是,随后又忽然跪下,他脸上稍显夸张的忧色令晏朝心头涌起一股不安。
“父皇,儿臣已受封亲王爵位,一直滞留在京原已违背祖例,此时再涉入朝堂,儿臣实在惶恐。”他的话沉稳有力,听着当真极为虔诚。
至于诚意……若真有此觉悟,便不该是现在这时候才来推拒。
但皇帝显然不甚在意,看着他默然片刻才开口:“朕身体有恙,你为朕分忧理所应当。又不是叫你长期待在户部,若当真觉得不妥,开了年再回来便是。”
之后信王回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晏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甚至已不再想皇帝究竟有多偏心。
皇帝忽而转了话题问她的意见,口吻里带几分苛责:“朕听闻朝中有不少人议论信王,也未见太子跟朕说。”
晏朝听见自己的声音已本能般地平静沉稳:“有朝臣不顾圣体安危,诋毁皇子,儿臣以为此事无需劳烦父皇忧心,故而不曾回禀。”
“你有意隐瞒,究竟是担心朕的身体,还是认为有人谏言属实急于封口,倒不知不觉给朕安上一个刚愎自用是非不分的名声。上次孟淮一事,你说有人欲陷朕于不义之地,那如今你呢?朕也想问你要个解释。”
皇帝字句凛然,激得晏朝当即头脑一震。
她能有什么解释呢……无论是否上禀,皇帝都能拿得住她,其实没有多大分别。方才心底那股酸涩骤然发酵,她竭力克制住自己,手微微一颤。
看着两个儿子皆跪伏在地,皇帝目光一扫,缓了神色又问:“那太子觉着,是朕错哪里了?”
您没错,您只是偏心而已。
晏朝喉中一哽,硬生生将那句预备着息事宁人的“儿臣知罪”咽了下去。
“成年亲王留京与藩王涉政的确违背祖制,陛下之错在于溺宠庶子,言官之错在于不忧圣体。儿臣身为储君,奉上不能直言劝谏,御下难以辨别是非,此次处置不当以致堵塞言路,是儿臣之过。只是陛下如欲详细论罪,还请宣召诸位廷臣,于朝会上一一细致辩论,方能令众人心服口服。”
殿中顿时连空气都死寂下来,皇帝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睛都未眨一下。一旁的信王惊住,忍不住侧首,看到她背挺得笔直,复又恭恭敬敬叩首。
她赶在皇帝作出反应前又加了一句,语气逐渐平和:“儿臣不孝,只怕这年也不能好好过了。”
宣宁二十年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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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皇帝待她最后一句话音落下,仍未做出什么大的反应。只稍一挪坐姿,俯视已端正叩首的太子。
他的面色依旧很平静,一手不经意一捻腰间的玉穗,眯了眯眼睛,才缓然开口:“这段日子你监国,果然学到不少,长本事了。”
太子平时在他面前不算唯唯诺诺,该说的话也不会少,但如眼下这般寸步不让语气生硬的,确实还未有过。他印象似乎还停留在上一次她为孟淮求情时的场景,隐忍泣泪,卑微申诉。
信王战战兢兢抬头,也像是被惊着了,膝行上前两步劝道:“父皇病体初愈,实在不宜动怒伤身……”
皇帝却没看他,眼睛只死死盯着晏朝,目光幽深到渗着寒意。
“朕有什么好生气的。太子言辞铿锵,有条有理,生怕朕不能秉公处理,还扯了群臣来威胁朕,好大的威风!”
“这才不过多少时日,别的不见长进,倒是学会了言官讪君卖直那一套。太子既然这么说,那朕且问你,这是你的意见,还是群臣谏言?”
“都到年关了,你就非要惹朕不痛快。朕是你的君父,信王是你的兄长,你以为你是都察院御史还是六科给事中,在这些事上对朕评头论足?朕平素看你谨慎,如今也敢口出狂言,孝悌之道忠顺之义都吃到肚子里去了?”
原本皇帝今日看到皇孙心情尚佳,传太子前来主要是听闻他未曾见过晏堂,尽管略有不满,但最初并无责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