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萤跟着众人一起笑,她看过宁妃插花,想来花姑不识得青铜花觚,只听得出音。她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孙妃,孙妃也喜欢插花。
但下一刻,花姑叫到她:“我以前见过徐姐姐。那时候姐姐还在服侍昭阳宫的小郡王吧,小殿下顽皮,跑到承华宫外,姐姐在后面追得好生辛苦,我还给姐姐递了一碗水呢。”
疏萤努力回想,但那些细节实在不记得了,那些年她一心扑在长乐郡王身上。但她还是笑了笑:“原来那天是你呀,真是多谢你!”
剩下的那个姑娘杜秋不怎么讲话,只是静静听大家讲故事。姜苕华怕她被冷落,主动询问,她有些生涩,声音细柔:“我是孙公公从宫外带进来的。家道中落,兄弟姊妹又多,爹娘一听宫里太监要人,就把我推出来了,说我要是出息了,全家都不挨饿了。”
一旁的花姑握住她的手,疏萤则默默将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会的。小秋,尝尝点心吧。”
时辰并不是很晚,天色却已渐渐昏沉。远近的宫殿楼阁重叠起伏,凛冽秋风一吹,倒分不清明暗轮廓了。东宫内书房此时灯光明亮,陈修与何枢等人才离开,周少蕴本来已经告退,却迟迟没有离开。晏朝瞥他:“子澄还有事?”
周少蕴垂首上前几步,轻声问:“殿下,逆王那道调动兵马司的手令,是您故意给他们的吧?”一抬头对上太子那道陡然锋利的目光,他心头一紧,却莫名生出几分得意来,复再添一句:“诏狱自尽的那几个人,也是殿下的授意吧。”
晏朝横眉,不悦之意溢于言表:“周少蕴,你放肆。没人告诉过你为臣为官要谨言慎行么?凭你现在红口白牙、胡乱污蔑,本宫即刻命人将你拖出去送交锦衣卫查处。”
“殿下息怒,是臣失言。臣敬佩殿下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本事,贸然说出心中猜测,也是为了向殿下表忠心,想让殿下将臣当作自己人而已。”周少蕴自然清楚太子不会将他怎么样,看似乖觉认错,实则是有恃无恐地试探。他大胆道:“臣知道,自沈微死后,殿下身边再没有他那样的知心人。您提拔臣,臣感激涕零,所以也想着为您分忧,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所以,你想做第二个沈微?”晏朝冷冷一笑,嗤之以鼻。
“不。沈微到底辜负了殿下,臣会比他做得更好,”他顿了顿,语气稍低缓,却字字清晰,“臣知道提沈微会令殿下不悦,也知道自己这番表白有些唐突。只请殿下放心,臣并非要做他的影子,而是要做殿下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殿下所指,便是臣心所向。”
“本宫身边不缺能臣,也不缺忠臣,无须你来自作多情表忠心。安分守己做好你的本职,便不算是辜负了本宫对你的器重。周少蕴,莫要再自作聪明,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周少蕴从未见过太子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心知他已然动怒,不宜再多言,以免火上浇油,只得伏首:“臣谨遵殿下教诲。”
“退下。”
“是。”
晏朝搁下笔,按一按太阳穴,阖目养神。周少蕴不过詹事府一小官,御前奏对都不见得有机会,同上司交流也得恭恭敬敬的,现在居然敢仗着与沈微的交情在她面前轻狂,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她摇一摇头,撇去不虞,犯不着同这样的人置气。哪一日他若再犯,再发落也不迟。
静了良久,慢慢睁开眼,正见案几上的唇口白釉瓶里插着几枝花房煖室新催育的宫粉梅,听说谢贵妃喜欢,花房就多培育了些。前些日子兰怀恩还遣人送过木芙蓉,艳则艳矣,只是凋败得快。
梅花旁是那幅《万壑松风图》,她微微失神:今年冬季,他不会带一枝含露带雪的松枝来东宫了。
梁禄进来,躬身轻唤一声“殿下”。晏朝见他怀里抱着文书,示意他先搁下,随口问:“昭俭宫新来的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回殿下,孙公公那边回了说家世清白,底细段侍卫还在查。昭俭宫那边已经安顿妥当,三位淑女现下还瞧不出来什么,不过同徐选侍相处得很好,下午还凑一块玩叶子戏。”但叶子戏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先几年皇帝后宫还禁过一阵子,梁禄立刻请示:“殿下,是否——”
“她们消遣也就罢了,你提醒她们低调些,只是下面的宫人不许乱来。还有,她们若同外头有联系,就多留心些。其他的随她们去罢。”
接下来一连几日天气晴好,正是秋高气爽得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