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妾陪伴宁妃娘娘数年,深知后宫妃妾的寂寞与苦楚。最初那几年,妾害怕过、迷茫过,也期盼过、怨怼过,甚至也曾希望娘娘能帮我一把,可是——殿下到底也没有碰过我。娘娘待陛下,想来只会更凄苦。这些,殿下大约不会懂的。”
她所言语描述的,远不及数年、数十年绵长无尽的切肤之痛。晏朝为皇子、为储君,纵然华服之下一副女儿身,但因未曾身处其间,再共情感动,亦不能全然明了。
晏朝望着疏萤,只能悲悯喟叹:“本宫的确,不能感同身受。”
“抱歉,疏萤,从一开始,便是我对不住你。”
晏朝欲弯腰扶起疏萤,她却受惊一般避开,险些摔倒。晏朝于是收回手,正要让她起身,她却先开口:“妾已非处子之身,不堪侍奉殿下。”
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晏朝怔了怔,旋即意识到疏萤误会了什么。又惊诧于她竟然——
晏朝当下有些语无伦次:“我不是要你……小、小九不是内侍么?”
疏萤也呆住了,未料太子突然会问这个,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况眼下这场景,也不是该解释这个的时候。静了片刻,太子仍未再开口。她不觉面庞发热,咬唇嗫嚅:“有、有旁的法子,我、妾……”
晏朝终于回神,轻咳一声。
疏萤深吸一口气,磕磕绊绊地自顾自说道:“妾、不想出宫。殿下说得对,妾一个弱女子,在宫外恐怕也很难活下去。是妾自己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地了。您若真可怜妾,就赐妾一个了断吧,妾愿意去陪着娘娘。”
晏朝见她如此心如槁木,实在不知如何劝慰。正犹豫着,门外突然传来梁禄的声音,他叫了一声“殿下”,却未明说是何事。
“你先回去罢。本宫不会怪罪于你,这件事也不要再同任何人说,”她吩咐梁禄进来,又侧首示意她起身,不放心地补了一句,“珍重自身,不许自尽。”
梁禄见徐选侍满脸泪痕,忙叫了她的贴身侍女进来搀扶。房中一静,梁禄立刻上前,低声道:“兰公公从小门递话,说有十万火急的要事求见殿下。”
“叫他进来。”
晏朝不擅长应付心思细腻的小姑娘,同徐疏萤叙话颇耗心神。还发愁,不知要如何安顿好她。放她出宫后,嫁人也好,给她宅子庄子铺子也好,东宫总能保她衣食无忧。但疏萤显然有自己的心思,依她之前的想法,出了宫便不愿意同东宫再有什么瓜葛。眼下生了死念,这些便要从长计议了。
——若是娘娘在就好了。
晏朝怅然。可她对宁妃也并不算十分了解呢。
很快,兰怀恩就被带了进来。晏朝正负手而立,只听见细声尖气的一句:“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够别扭的。晏朝打眼一瞧,这人身上扮的是宫女装束,魁梧的身形令他这幅样子显得更滑稽了。晏朝惊道:“兰怀恩你又在搞什么鬼!”
“奴婢说了是急事!要掩人耳目,这样才最不惹人疑心了。”
晏朝捏一捏眉心,吩咐他跟着去寝殿内室细说。不料方出门没几步,十五气喘吁吁前来禀告:“回禀殿下,太医院的齐太医求见,说奉旨要为殿下诊脉。”
晏朝面色一僵。皇帝怎么这时候突然想起来给她诊脉了?
第85章
齐太医是太医院院判的得意门生, 因常侍奉圣体,颇受皇帝器重。皇帝命他来为太子请脉,本该是件好事, 然而思及皇帝吩咐之事, 齐太医难免惴惴不安起来。
“太子殿下今日劳累,才歇下了。请太医随我进内殿, 为殿下看诊。”
前来引路的内侍瞧着严肃了些,齐太医不知东宫的规矩, 便也不敢随意开口问太子的起居饮食, 只一路垂首默默跟上去。他踏进门,见一内侍正挑着烛心,殿内渐渐亮起来。
齐太医隔着帘子下拜:“臣太医齐从简参见太子殿下。臣奉陛下旨意, 特来为殿下请脉。”
内侍将帘子挑起,太子仍躺在床上, 微微侧身瞧他一眼,吩咐他近前。齐太医躬身上前, 见太子满面倦容,慢慢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
齐太医忙探指搭上脉。凝神不过片刻, 他稍稍调整了指腹位置,微不可闻地抬眼, 迅速瞥了眼太子,开口:“殿下不必紧张。”
晏朝:“……”
梁禄在旁边看着,此刻忽然也不禁紧张起来。
不多时,切脉完毕。齐太医依例询问过近日境况, 方道:“殿下脉象细数且稍显无力,恐是莽草余毒未清的缘故,有些气虚内热。不过并无大碍, 毒性不深,依冯太医的方子缓缓调理便可无虞。只是——”他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