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氏,纵有苦衷,却永远不能大白于世。她明知凶手但无能为力,只能日复一日地迫使自己认下罪名。如果有人需要为温惠皇后赎罪,那么这个人只能是她。
——所以您一心求死?
——是,你不必救我。我早想过有这一日,只是没想到,临了了,还给你带来个麻烦。大约这辈子我欠娘娘和你的,下辈子也还不清了。
晏朝垂首,拨开掌中温热的黄叶,目光一遍遍描摹它的纹脉。她凝神良久,心绪才渐渐沉稳。
“也没必要再去详查。你告诫下面的人,东宫以后不许再提宁妃,更不许私下议论。”
“是。”梁禄应过,知道她是有意将此事揭过去,心头倒安定了几分。
晏朝脑子里将目下局势飞快一捋,很快将万安宫的事同李时槐联系到一起,却不知他还要如何为信王谋划。
很显然,李时槐是不会让信王离京之藩的。信王很快就会快马加鞭回京奔丧,或许他们还要借着这个机会做些别的什么。
“交代你几件事,你记牢了。”
梁禄打起精神:“是。”
“首先是东宫,小九在查徐氏中毒的事,你盯着他,若有异常即刻来禀。必要时候就直接将人拿下。”
“宫外,着人去陈阁老家中走一趟,替本宫送个信儿。不用你去,挑个信得过的人就行。”
“再有,联络信王府的线人,要她找样东西。那东西未必真的有,只是本宫心里有个猜疑——”
“殿下,”梁禄罕见地出声打断她,犹豫着提醒道,“她同东宫已经许久没有联系,奴婢担心现在的情况,只怕她未必肯用心为殿下办事。”
那颗棋子埋得太久太深,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用。且她一介平民女子,嫁与亲王,诞育皇孙,此后如无意外,一生荣华富贵,又怎会亲手毁掉这一切呢?纵使不为自身,毕竟还有血肉相连的孩儿。
然而晏朝却有种奇异的自信:“她隐忍这么多年,要有异心早有了。你只管吩咐下去,她若当真不愿也不打紧。”
“唔……还有一件。府坊局事宜向来由何枢掌管,如今詹事府少詹事一职有缺,待此次事定,便由周少蕴充任罢。你寻个机会,知会何枢一声。”
“是。”
太医冯京墨一整日都有些神不守舍,好不容易熬到下值,回到家又得知女儿病了,情急之下心慌意乱,脚下好端端走着路竟都能一脚踩空。
一时间搀扶的搀扶,拿药的拿药,四下里慌作一团。冯京墨自己是大夫,清楚自己身体情况,也知道怎么处理,但眼下脚踝钻心地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冯妻立刻将场面稳住,有条不紊地指挥下人。边给丈夫搽药,边嗔啧他:“自己家也能跌个跟头,魂儿都飞去哪儿了?苡仁的病不打紧,昨晚吹了些凉风,今日有些发热,已经抓药吃了,至多三日就会好全的。我的医术是不如你们这些国手,可也不差呀,苡仁还是你手把手交的,还不放心么?”
冯京墨听惯了这些絮絮叨叨,长长叹一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我放心,我怎么会不放心。”
“我瞧你今日回来心不在焉的,是东宫又出什么事了吗?”
她不提宫里,也不提太医院,直问东宫。冯京墨微微一愣,却不置可否,抬头说:“你倒提醒我一件事。劳烦去前厅将高木几上那个匣子替我取来,得你亲自去,不能经他人手。”
冯妻见他郑重,忙敛容应了,起身去取。房内一下子冷清下来,冯京墨呆呆出神,直到有下人来报,说姑娘知道了老爷的事,遣人来问。
“哦,我只是扭了脚,没有大碍。告诉苡仁不必担心,用了晚饭就早些休息罢。”
苡仁是夫妇俩膝下唯一的孩子,因早产自幼体弱,这些年都是小心翼翼地娇养着,如今已到了及笄之年,两人疼爱女儿不忍她早嫁,是以尚未说亲。
冯京墨特意为女儿取名“苡仁”,一是以药入名,希望女儿身体康健,再是取“医者仁心”之意。而苡仁在医术上极有天赋,只是碍于女子身份不方便,只能私下偷偷替京中妇人看诊。
木匣取来,冯京墨也没避着妻子,当面打开。除却赏银,匣底多放了一层薄隔板,取出后即见一封信,另附一张字条。
冯京墨凝眉阅罢,扬手放在烛火上烧了,静默许久,才低声对妻子说:“过两日苡仁病愈,你就带她回淮安老家住些日子。这封信,届时也一并带走,我会给你个地址——”
冯妻目光一闪,脱口问:“淮安?我记得之前有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