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句更像是随口问:“记得上回赏过你蒙顶甘露,可喝得惯么?”
“殿下赏赐,妾很喜欢。”她垂下眼睫,分明躲闪之意,忽又急切说:“妾后来带了些献给永宁宫娘娘,娘娘喝了也说很不错。”
“怎么会想着送给宁妃?区区茶叶,我给你的又不多。”
“娘娘待妾极为亲厚,有什么好东西也是总想着妾的。妾无以为报,但求真心诚意,略表孝敬。”
疏萤满眼热忱,一字一句吐出来的话清晰而坦然。晏朝听了也不免动容,赞了句:“疏萤,你有心了。”
名字骤然从太子口中念出来,疏萤愣了一愣,没料到太子居然记得。在东宫,她就只被人称呼“徐选侍”,要么就是“徐氏”,进了永宁宫,宁妃才怜爱地唤一声“疏萤”。
然而太子下一番话却令她如坠冰窖:“若是我告诉你,你诚心奉给娘娘的茶里,被人下了药呢?”
疏萤惊叫“什么”,顿时如被雷劈浑身一颤,白着脸,话堵在喉头,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半晌回过神,霍地站起,头一个动作不是解释自己的清白,而是失态地盯着太子:“那娘娘她——是我、我害了娘娘,我……”
小姑娘到底年轻单纯,情绪全然写在脸上。晏朝将她的神态变化尽收眼底,几是瞬间就消去疑心。
“莫担心,娘娘无碍。”晏朝安抚她坐下,伸手指了指她面前的茶,命令道:“喝茶。等会我有事问你。”
疏萤勉强喝了半杯,好歹缓过神来。心底各种思绪翻滚,约莫猜出来几分太子的意思,忍不住搁下茶杯先问:“前殿的事妾听说了,殿下疑心是妾做的吗?”
“现下不疑心了,”晏朝一手搭在桌子上,问,“方才问你茶喝不喝得惯,你慌什么?”
疏萤“啊”了声,小心翼翼地看了太子一眼,只得坦白:“回殿下,您赏的甘露茶,昨天被宫人不慎打翻泡了水,妾叫人丢掉了,所以心虚。”
“为何是昨天?”
“啊?宫人只是偶然失手,想来不是存心的……”
“是哪个宫人?”
“这——”
“你宫里的人,总不至于不认识罢。”
“殿下恕罪。妾的确不大清楚,是您身边的九公公昨日来送月银,不巧碰上了宫人闯祸,跟妾求情说不要追究,妾觉得是小事,所以并没放在心上。”她已经察觉出来这件事好像并没那么简单,连声告罪:“是妾疏忽了,若是殿下的要紧事,妾回去一定——”
晏朝打断她:“昭俭宫的小内侍高粱,认识吗?”
“认识。他是做粗活的下等内监,向来只在外殿伺候。”
“从前负责你膳食的石喜,与高粱交往多么?”
“妾不清楚……”
晏朝顿了顿,续问:“可见过小九与高粱来往?”
“远远瞧见他们搭过话,旁的不曾留意。”
该问的也问得差不多了。晏朝正要抚案起身,瞥见疏萤满面疑云,少不得提点她:“这件事不会牵扯到你,你不必管,也无需多想。今晚的事,不许同任何人提,包括宁妃娘娘。”
“是,妾明白。”疏萤郑重答应,复又想到什么,犹豫着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晏朝道。
“妾多嘴。是有人要谋害殿下吗?那您中了毒吗,损伤了身体吗,您要紧吗?”
晏朝温声道:“不打紧。宁妃和你都不会有事。”
烛台上的灯火乍然一跳,晏朝站起身,蓦地抬眼,即见疏萤已离了座,恭恭敬敬垂首以待。
晏朝冷不丁问:“小九经常去昭俭宫么?”
这问题令疏萤立时又紧张起来,她不知道怎样才算是“经常”,迟疑着不敢开口。
“想你也不敢答是,”晏朝轻哂,换了个问法,“你在昭阳宫时就与他相识;后来初入东宫,是他一直关照你;本宫南巡时你生病,也是他照顾你;这几年明里暗里,他对你可谓关怀备至。这些,我没说错罢?”
疏萤呼吸一滞,登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殿下,九公公是心善才肯帮妾,对妾也仅是恭敬侍奉,并无逾矩。是妾总麻烦他。令殿下颜面受损,是妾的罪过,但求殿下不要迁怒他……”
越说越不着调。晏朝捏了捏眉心,打住她的话,脱口却问:“你喜欢小九么?所以只顾着替他求情。”
疏萤的脑子“嗡”了一声,呆在原地。反应过来连忙摇头叩首:“不、妾不敢,殿下明鉴,妾万万不敢有这个心思!”
晏朝叫她起身,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轻叹一声“吓着你了”,又叮嘱:“你安心歇息罢。”继而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