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莫名有些不甘心,大胆直问:“殿下喜欢沈微么,所以不舍?”
晏朝抬眼,神色一扫恍惚之意,清凌凌的目光洒在他身上。她伸手夺过扇子,轻轻一笑,反问兰怀恩:“喜欢、什么是喜欢?”
这把兰怀恩问住了。他呆住,思忖半晌,含蓄道:“不止君臣之情?”
第75章
下半晌还艳阳高照的天, 临近傍晚已乌云密布,轰隆隆几声闷雷滚过,霎时间天昏地暗,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子砸下来。大雨下了半个多时辰, 丝毫也没有要歇的意思。
晏朝原本打算去文华殿,眼下却被困在了东宫。窗外的雨声如箭, 她伏在书案前,眼睛却虚虚地盯着灯烛, 心神乱飞。
川南的事尚未彻底了结, 甘露茶的真相即将浮出水面。辽东又递上奏报,说霪雨连旬,山海关内外城垣被冲毁, 军民伤者甚众。
私下里,陈修同她说起并不太平的辽东局势, 除却天灾,还有人祸:辽东总督与巡抚不睦, 镇守太监却还暗中挑拨,三方势同水火。而与此同时, 北部的朵颜三卫似乎也有异动。
思绪游离至此,她索性展开舆图细细琢磨, 兵书在脑海中铺开千军万马,末了不免叹一声:纸上谈兵而已。
外头猝然掠过一道闪电,炽白的光转瞬即逝。几乎同时,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梁禄先打了帘子向内通禀说是段绶回来了。
晏朝略有些诧异,点头允他进来,蹙眉问:“究竟是什么急事, 非得你冒着大雨回来?”
段绶一捋眼睛上的水,抱拳垂首:“镇抚司那边的消息,臣怕耽搁了。”边将怀中密信奉上,边简要回话:“殿下,石喜不承认密谋毒害您的罪名,但招供出了同伙。”
晏朝拆开密信大致阅过,脸色一沉,问他:“人还活着么?”
“活着。但张镇抚使用了重刑,恐怕也没几日了。”
“那就叫他彻底咬死罢。”
晏朝见段绶浑身湿透,便令他下去歇息。
梁禄默默奉上茶,觑见她神色凝重,低声问:“殿下,石喜不肯招么?锦衣卫也审不出来?”
晏朝摇一摇头,将密信指给他看。
石喜倒是承认甘露茶有问题,也承认杀杜有金的原因是他说漏了嘴,断了自己的财路。但他并未说茶中有毒,招认的是那些茶品质低劣,他伙同商贩以次充好,目的是为了吃回扣。而次品茶的货源即是雅州程氏。
至于同伙及幕后主使,除却商贩杜有金,他招出了司礼监太监马俶、银作局掌印胡佐明,还有东宫里包庇遮掩的几个小内侍。
梁禄也是一愣:“这供词是真是假奴婢不敢断言,但那茶中的的确确掺的是慢毒啊!冯太医可以验得出来,旁的太医也能验得出来。”
但他也知道太子的顾虑,并不愿惊动太医院前来诊脉。
“兴许石喜只是一颗棋子呢。他招的这些东西,也够用了。”晏朝方才既作了决断,此刻心下便有主意,于是吩咐梁禄:“提到的那几个东宫内侍,你着人去审审。”
梁禄应是。正要记下几人的名字,脑中忽然一闪:“这个叫高粱的内侍,仿佛是昭俭宫的。”
晏朝沉吟:“石喜从前就在昭俭宫做过事,跟下头的人有牵扯也正常。”
“是。殿下交代过暗中留意着选侍身边,一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但奴婢刚想起来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您上回赏给选侍的甘露茶,昨儿个被宫人不慎浸了污水,选侍叫人丢出去了。”
“这时间倒是巧。”
赏下去的茶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作引蛇出洞的引子而已。晏朝的手指拂过盖碗,慢慢思忖片刻,淡声说:“你去安排,徐选侍今晚侍寝。”
入夜时雨已经停下,凉风簌簌极是清爽。偏殿里灯影朦胧,晏朝掀帘进去,身后的脚步声与关门声一并散去。望见疏萤的第一眼,她忽而就有些后悔。
——若是审问,直接把人召来也可。眼下非得借个侍寝的名头,两人反倒都不自在。
晏朝免了她的礼,瞥到她的衣着如常,暗自松了口气,唤她坐下。又见她战战兢兢无所适从,索性踅去床前将帘子落下,回过身自己先坐了,再示意她坐在对面。
疏萤的神情果然松缓许多,但脸上悄无声息地泛了红。
晏朝垂下眼,心绪莫名复杂,仿佛含了些怜惜与感慨。她默然执起茶壶,替自己斟上,又替疏萤斟。
疏萤显然惶恐了一下,正不知如何推辞,太子已经开口:“只是茉莉花茶,不必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