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朝:“……”
气氛僵了僵,她刻薄地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暴殄天物。”
兰怀恩尴尬地咳了一声,搓着手媚笑:“臣无才学,若有幸能得殿下墨宝——”
“不给。”晏朝低头品茶。
“好吧。”
几缕冰风入袖,她搁下茶盅,将整件事原委一一道来。自发觉甘露茶开始讲起,到欲借石喜反击。昨晚的变故于她而言虽更有利,但也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
兰怀恩听罢震惊到无以复加,一面呆怔,一面又急切问她:“那、殿下被那毒茶伤了身,可如何——”
“你不必忧虑,暂时没有大碍。及时止损,慢慢调养就没事了。”
晏朝挥手叫他回神,将一些猜测说出来:“昨晚的事对石喜来说也是个意外,他极有可能也已经与宫外的主使通过信了。我原猜测是幕后之人包庇他,他才得以逃脱嫌疑顺畅回宫,方才路上细细一想却不对劲:若是石喜惊惧之下对那人坦白真话,换谁都要考量一下是否有必要留住他的命;若他多个心眼儿不提马俶的意外,又或是压根不去联络他人,单凭他一个人的本事,又是如何躲过官府问讯的呢?他自然巴不得两个人都是意外,但终究也不是意外。”
“殿下思虑甚多。臣刚才也说了,这关键之处就是今日请您过来的缘由。因为替石喜遮掩的人正是臣。这倒不难,内臣若有犯罪,以前是归法司管理,后来都由宫中监局自行审办。虽然不是定例,但有前例参考就够了。马俶是司礼监的人,臣接管这案子合情合理。”
晏朝顿时了然,但仍旧有些疑虑:“皇城脚下的重案,即便顺天府能轻轻放过,大理寺能善罢甘休么?这两桩意外可并非天衣无缝。”
旁人她不知道,大理寺少卿邓洵一若较起真来,保不齐就能查到沈微和周少蕴身上。
“太子殿下真是太善良了,”兰怀恩由衷地赞叹,只把两手一摊,“以权压人、仗势欺人,恰巧是臣最擅长的。”
第70章
却说商贩杜有金与宫中太监的交易往来, 也受到了内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李时槐的关注。杜有金北运的货物来自四川雅州,而雅州第一富商程氏与李家是姻亲——也即杜有金口中的程兆义,是李夫人程氏的堂兄。
杜有金意外身亡的消息很快传到李家。李时槐听闻后不由心惊, 又得知官府已经介入时, 他只恐闹大了要查出来什么,即刻命人先去将杜有金手里的货悉数烧毁。
随后仍是不放心, 又吩咐夫人程氏:“可修书一封与程兄,问问雅州那边是否稳妥。若是有什么隐患纰漏, 也好及时另作安排。”
正当李时槐思虑是否要私下与衙门打声招呼, 将此案尽快了结时,忽然有下人在外头通报,说信王殿下微服来访, 急着见他商讨要事。
李时槐大抵能猜到信王的来意,一边思忖着一边往前厅走。没走几步, 半路就撞见信王已急不可耐地来寻他。李时槐只得匆忙一揖,踅步引信王回书房。
“舅舅可听说了昨晚上灯市口碎云楼的事?”信王开门见山。
李时槐点头说知道, 替他斟了茶,方坐下将自己目前所得悉的形势一一摊开分析。也是为了使信王暂且定下心, 不至于自乱阵脚。
“这些意外未免过于蹊跷了。舅舅,你说太子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又或者, 他已经抓住了我们的把柄——那个内侍又回了东宫。马太监和杜有金死了就死了,如果是意外最好,但活着的那个才是最大的祸患。”
“天热,殿下稍安勿躁。”李时槐目光望虚虚一抬, 手底慢慢摩挲着紫檀椅的扶手,咳嗽了声,缓声说:“我们对太子的情况一无所知, 不能轻举妄动。”
“石喜肯定是不能留了。”
“不能留的,又何止一个石喜。东宫我们暂时插不进去手,这时候做什么反倒容易暴露。只能先将宫外收拾妥当,太子就算有疑心,找不到确凿证据也无用。”
“是了。杜有金已经死无对证,倒是马太监……若能趁此挑起东宫和东厂的争端,那可就精彩了。”信王眼底闪过幽光,不由有些跃跃欲试。
“这倒是个法子,能解一时之困,于我们也有长久之利,”李时槐沉思片刻,话锋一转,“东宫与东厂一直都有矛盾,要激发剧烈却不容易,甚至不会放到明面上来。当务之急,我担心的是,太子若真怀疑到杜有金头上,顺藤摸瓜查到四川去——”
话谈到这里两人显现出分歧。信王因刚有了主意,一时未能深思,端起茶盅轻呷一口,说道:“的确有可能。不过京城距蜀地十万八千里,即便要查,恐怕也要费好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