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朝眉心微攒,只说:“继续查,切勿打草惊蛇——宫外可有线索么?”
“石喜在宫外接头的人不固定,甚至好些只是寻常的老百姓和商贩,想来是幕后指使刻意为之。”
“我知道了,”晏朝点头,目光虚虚向外一望。苑中风翻枝叶,鸟雀惊飞。她细忖片刻,吩咐:“你寻个由头,把典膳郎仇兴调离东宫,一应事务暂由典膳丞代领。至于新任局郎人选,我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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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东华门外的灯市口大街向来属京中的繁华地段,除却元宵那几日灯市最盛外,平常也喧闹非常。这一带楼肆林立,商贾云集,达官贵人和民间百姓往来期间,镇日喧嚷鼎沸。夜幕降临时则满街灯火通明,流光溢彩,绚烂夺目,置身其中如临仙境,令人流连忘返。
街西的碎云楼前,一顶小轿甫一落定,就有小二热情地迎上前去。轿中的人折扇一挥,随口吩咐了句什么,因人声嘈杂,小二仿佛有些没听清,但还是下意识接了句“好嘞”,给手下小厮使个眼色,小厮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三楼,正巧又碰见个熟人。
“沈宫詹?”
“周谕德?”
两人齐声,皆讶然。
周少蕴瞧沈微面色微醺向外走,似是要离开。他将折扇一收,微笑着伸手将人拦回去:“沈兄既来了,何必走那么早呢。若无要紧事,不妨和我坐一坐?”
沈微没拒绝,被半堵着退回去。桌上的酒壶酒盏刚被收走,周少蕴回头吩咐随从:“叫小二沏壶茶送来。”随从应声,顺手关了门出去。
周少蕴状似无意地寒暄:“这碎云楼我来得甚是勤快,倒少见沈兄前来买醉。京城里头的酒楼,碎云楼不算最有名的,但这儿的羊羔酒最是醇香甘甜,只是时人更偏爱金华和烧刀。酒不醉人人自醉,沈兄借酒消愁,想来苦闷不浅啊。”
他隐约也听到一些风声,川南叛乱,沈微之父沈岳被卷入其中,但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沈微摆摆手:“周兄见笑了,我——”
话被突如其来的嘈乱打断,因距离近在咫尺,仅是一门之隔。两人不由得站起身。
“……哎呦知道您要的那批货宝贝,所以我没敢耽搁,这从雅州千里迢迢给您护送到京城了,但您不能说话不算数哇!去年胡掌印就应承我把那三百盐引的事儿给解决了,可这都过了一年了也没个信儿,忒不讲诚意了吧!”
“杜老板,您先消消气,盐引的事儿胡公公记着呢,等过两天一定给您解决。但这批货你得先给我们。有这位公公作证——他也是宫里头有头有脸的太监,不会赖您账的,您放一百个心吧!”
“可这……”
屋内的沈微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那个宦官的声音竟有些耳熟。”
“宫里头内侍的声音尖。”
“那声音听着像是东宫里的一个内侍。”
周少蕴立刻警觉,回身四下一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沈微拉到窗边帷帘后,旋即示意还没缓过神来的沈微噤声。
第69章
这间处于顶楼最末, 环境并不如其他雅间齐整简洁,窗边角落多放置了一扇旧屏风,并以帷帘半掩着, 两人躲进去勉强可容纳, 但十分拥挤。
两人将将站定,外头几人推门进来。左右张望见屋内无人, 又觉此处偏僻正宜密谈。然而众人刚落座,外头就有人敲门说是店小二送茶来了。
石喜与另两人对望一眼, 起身去开门。杜老板见他极其吝啬地开了条缝, 伸手接过茶壶便又关上门,不无嘲讽地冷哼一声:“谈生意而已,石公公如此谨慎, 倒像是做贼心虚。”
石喜脸上虽还堆着假笑,但搁下茶壶时“咯噔”一响。另一名太监忙打圆场:“谨慎些总是好的。杜老板远道而来实在辛苦, 今日相聚,银货两讫是生意, 有来有往是交情,何必弄得这么不愉快嘛!”
见杜老板不肯搭话, 中年太监咳嗽一声,切入正题:“知道杜老板是为了那三百盐引不高兴。可是你也得体谅一下我们嘛。你要知道, 国朝祖制,藩王之国也就只有三百盐引,每引可支领两百斤盐。淮南的盐引每引是四百斤,可淮南近两年官府盯私盐盯得紧, 运司衙门的官仓也不可靠,我们也无可奈何,更何况, 太监在天子脚下讨生计,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杜老板摩挲着茶盏,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公公可别糊弄我。每小引两百斤这都是太|祖爷在位时期的了,有什么好跟现在比的。而且官府盯着私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何曾禁过?就是运司衙门嫌麻烦,才任由商人收买灶丁的盐,一直这样也没见谁真管过。你们不过就是仗势欺人而已。你们口中那位胡掌印自始至终都没露过面,我哪里还敢信你们。倒是在蜀地取货时,大名鼎鼎的茶商程兆义还邀我品了蒙顶名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