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劭勒马高坡,玄色貂裘在朔风中扑簌作响,他望着远处横亘天际的灰色山脉,眉心紧紧锁成川字。
据领路人说,前面峡谷处是布日古德马匪常出没之地。
布日古德在蒙古语种意为“雕”,亦是雄鹰之意,此匪帮中多是蒙古族人和混杂的亡命之徒,精于骑射,十分熟悉草原地形,来去如风,手段凶残,谋财害命是家常便饭,单一个名号便令人闻风丧胆。
阿吉驱马近前,道:“爷,探路的兄弟回报,三十里内没见着活物。”
秦劭仍凝在远处那片死寂,少顷,附耳叮嘱阿吉几句。
商队缓缓驶入峡谷,岩壁陡峭,两侧高地如鬼怪巨兽,投下的阴影几乎吞噬天光,阴风穿谷而过,卷起沙砾直往人身上拍。
行至狭窄处,一声尖锐呼哨破空。
乱石后,崖顶上,冒出密密麻麻的人影。清一色皮袍弯刀,头戴圆形锥帽,露出凶悍面容。为首的虬髯汉子鹰隼般扫视下方商队,用生硬汉语喝道:“卸货留命!”
“放箭!”护卫商队的镖头下令。
乱箭如急雨破空飞出。
马匪齐刷刷俯身马背,左右驰射,他们战斗经验丰富,不消片刻商队前排的伙计已倒下一片,匪首纵马冲破商队,手中弯刀划出寒光,刀刀取人性命,直向秦劭逼近。
秦劭早已抽出长剑,侧身避过,旋即调转马头迎上,他习过防身术,刀光交错撑过几个回合。
匪首显然未料到有此反抗之力,狞笑一声,刀锋陡转,刀势猛然下压,直往秦劭肩颈劈落,秦劭猛提缰绳,马儿前蹄扬起,堪堪避过,但刀锋擦过马颈,溅起一串血珠。
秦劭借势滚落马背,眼看又一刀劈来,镖头横枪格挡,弯刀压向肩头迸溅。
“大当家先走!”镖头目眦欲裂。
秦劭就地翻滚,趁镖头与匪首对抗期间,抽出靴中匕首突刺匪首的马腿。
寒光一闪,又刺向马腹,马儿嘶鸣,将匪首掀落马背。
与此同时,阿吉终于脱出身,照吩咐带人将火油罐掷向崖上引燃,浓烟腾起,烈焰顺着岩壁攀爬,呛得马匪阵脚大乱。
商队在火墙掩护下冲出峡谷。
烟尘蔽日,马蹄声渐远,匪首于乱石间翻身爬起,抹去脸上血渍,望着远去的商队残影,并未让人追击。
待商队行到安全地带,已是玉盘高挂,大伙得了喘息机会,原地歇息清点伤亡,亡者十余人,伤者十余,驼货散失近半。
一切安顿妥当,秦劭包扎伤口,仰面在篝火旁躺下,望见月满中天才意识到是仲秋。
手掌探入胸前摸索着那片再熟悉不过的刺绣石榴花脉络,终于卸下疲惫,漆黑眸子照进月光,映着最深处的一缕柔和。
仲秋之夜,小姑娘应当已去了叠翠园,想必此刻正噙着酒意骂他罢。
思及此,唇畔荡开浅笑。
骂便骂罢,只要还与愿意惦记他。
第81章 师妹
一场秋雨一场寒,两场雨落,街巷间氤氲浮动的桂花甜香消散无痕,倒有一位身穿金桂色云缎裙的女子在广兴票号门前袅袅下轿。
雨天生意清淡,季灵儿正倚着柜台与伙计们闲话,见轿马临门,忙直起身子,眼风向门外一递,柜前的伶俐伙计小跑迎上去。
雨水淋漓的伞面徐徐收起,露出一张莹润素净的芙蓉面,季灵儿倏然愣住,回神细瞧,认出来人是柳家小姐。
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对方目光也落在她身上,唇角含着一缕浅笑,轻轻颔首,是认出她的意思。
倒没说旁的,先令随从将一匣银两递上,言道往京城汇兑银票。
季灵儿与负责的伙计接过银匣验看后,依例登记造册。
回票收妥,柳元慧才重新开口,笑问季灵儿可否借一步说话。
季灵儿欲引她入内堂用茶,柳元慧道:“在此处不方便,还请去街角茶舍一叙。”
二人先后来到茶舍雅室,柳元慧唤她一声“少夫人”,笑着让座。
季灵儿不知她来意,秦劭虽说过拒了柳家亲事,但她不敢确信家中老夫人是何态度,万一仍有跟柳家结亲之念,她贸然认下这声“少夫人”岂非徒增麻烦。
略作踌躇,终是道:“我已非什么少夫人,柳小姐莫要误会。”
相似的言辞,往日对旁人说未有异样,面对柳元慧,心上如同被酸水淋过,说到最后,喉咙干涩,几乎是硬挤出的声音。
柳元慧观她神色会心一笑,未做辩驳,改口道:“听闻姑娘如今掌着隆昌票号,我便唤季掌柜罢。”
季掌柜的称呼的确比少夫人顺耳多了,季灵儿勉强压下心绪,仍有些局促,“不知柳小姐邀我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