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眼明心亮,白日就瞧出端倪,这丫头魂不守舍,定是弃了她的男人想吃回头草,而她又嘴硬心软。此刻听她否认也不点破,只劝:“凡事须得往前看,你年轻,往后日子长着,没想着再为自己打算打算?”
“打算?”季灵儿以为她又要张口撮合。
张婶却正色道:“得想法子挣银钱过日子呀!天上不掉馅饼,你不琢磨着找个好活计养活自己?”
季灵儿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暗自惭愧,“您说的是。”
不料张婶忽然用肩膀轻轻撞她一下,压低声音笑得意味深长:“或者......找个可靠的人家,有知冷知热的人日子才能过的热腾腾。”
“靠旁人就跟庄稼户靠老天爷吃饭一样,阴晴全看旁人脸色,罢了罢了,我还是靠自己更踏实些。”季灵儿半开玩笑摆摆手,赶紧扯开话题。
与张婶说说笑笑,烦心事似乎都被风吹到了九霄云外。季灵儿心情轻快地往回走,一推开屋门,正瞧见桌上那幅摊开的画。
扫兴!
她哼了一声,三两步上前,利落地将画折了几折,塞进抽屉最深的角落。
不过张婶有句话说对了,她该为自己打算。
这些日子怕见秦劭忍不住心软,避着不去叠翠园。
假汇票之事终于发酵,对付汇通票号不容再拖延,她得赶着端阳节前后,想办法被安排到秦家票号,保证梁守正的注意力不被引到季全那里,计划顺利实施。
左右住所暴露,她去不去叠翠园秦劭想寻她总能寻到,不想寻......最好!
次日锁好里屋,把外院门锁钥匙留给张婶,拜托她帮忙照看小家伙们几日,轻装简行来到叠翠园。
师兄们见到她无不惊讶欢欣,围上来七嘴八舌问她去向,季灵儿含糊言家中琐事缠身,料理妥当便回来了。
“你处理家事没知会师父吗?师父问起多次。”一位师兄略带担忧地说道。
“走的匆忙,忘了。”季灵儿低声答。
“那你还是早些去向师父认错吧,争取少挨些罚。”
季灵儿心揪到嗓子眼,试探问:“今日他来吗?”
“来,这几日都是师父授学。”
知道避不过,可真到要面对的时候,心还是慌得厉害。
季灵儿深吸一口气,脚步沉沉地挪到自己的座位,闷头琢磨若被他问起该如何开口。
思绪飘忽间,目光不自觉地落向门口,被一道挺拔身影无声攫住,墨绿色杭绸长衫衬得肩背笔直,袖口与衣襟边缘以金线绣着祥云暗纹,静看时不显,映着光随步履轻移,如暗夜流萤,教人难以忽视。
他向来如此,沉静中暗藏锋芒。像此刻缓步而来,堂内众人不约而同噤了声,迅速归位端坐。
秦劭的视线越过四散人影,准确无误投向她,墨眸里波澜乍起,又迅速归于沉寂,步履如常走到堂前,因她的出现表现出任何异样。
也未因她缺席多日责问。
弟子们暗暗纳罕:师父实在反常。
“小师弟后来是如何解释的,是说有私事需向师父请教吧?”
几位目睹历练回来那日季灵儿登上师父马车的师兄率先回过味来,休息时互相递个眼神便明白对方所言。
私事?众弟子哪个不比她拜师时日长,家中长辈与师父多多少少有交情或生意往来,可他们没一个敢私下向师父请教私事,自然了,师徒就是师徒,没什么可请教的私事。
小师弟的来历一直成谜,从前师父待众人一般无二,谁也不曾费心探究,而今显出几分偏私与“独特”,好奇便滋长蔓延。
有人耐不住问:“小师弟家中与师父府上是否另有渊源?”
此话问的算委婉,季灵儿尚未想好如何作答,又有人接话:“前日师父家事闹得沸沸扬扬,听闻真正的师娘也姓季,莫非跟小师弟一家?”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似的,更添兴致,缠着季灵儿追问不休,定要她说清与师父究竟是何关系。
“季凌的私事,想是不方便说的,师兄弟们别强人所难了。”云衡出来欲替她解围。
他不拦不要紧,一开口大伙反而更来了劲,纷纷调转矛头围住云衡打趣:“你倒是护得紧,莫非也知些什么内情?”
哄笑声中,有人推搡着要他透露一二。
云衡骑虎南下,说不知内情亦无人信。
“我其实,其实是......”季灵儿支支吾吾,余光瞥见隐在屋外的身影,心下一横,扬声道:“我其实是先生的义子。”
满堂霎时寂静,众人惊愕地合不上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震惊的同时,又觉得这答案合乎情理。
听她自己承认,一旁看好戏的梁宸不屑地冷笑,死丫头这下可更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