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慌,莫急,不过是一问不会而已,不会又岂止是一问?沈笑笑摇摇头,还是先写会写的题,难题要放在后面慢慢地想,慢慢编。
于是笔尖游移到第二问。
“今有田广一步半、三分步之一、四分步之一、五分步之一、六分步之一、七分步之一、八分步之一。求田一亩,问从几何?”
……
沈笑笑有种把毛笔扔出去,立即罢考的冲动。
想来算学真乃世上最分明之物,容不得丝毫弄虚作假,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就是把脑袋想破了,也解不出来。
沈笑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又看向后面的第三问、第四问……一口气读到第十问,还好,至少有四问她还是能解的。
学里的考试成绩分甲乙丙丁四等,书法遒美,文理优长者为甲等,略次者为乙等,再次者为丙等,以此类推……然,沈家家中对此另外有一套更加直观的说法——
甲等,善哉善哉,虽不至鲜花漫天夹道相迎,但非常好,奖励大大。
乙等,可。
丙等,勉强尚可。
至于拿了最次的丁等……来日方长,有的是“好果子”吃。
今早的文章十问里有七问她有把握,加上下午算学的四问,再加上她的书法不算太差,再再加上她平日在学堂不甚顽劣,没干过什么太坏的事情,就是做了坏事也没被郝夫子抓到过,故郝夫子对她的印象不好不坏……这样想来,拿个丙等应该不成问题,若运气好些,拿个乙等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笑笑安心了。
她提笔蘸墨,又想,原本应该写十问的考卷,若只写四问那留白未免有些太多,这又不是画画,空白太多,似乎显得她的心不够诚。思及此,沈笑笑便刻意把字写大了一点,解题步骤更是写得异常详尽,搜肠刮肚,发奋用大大的字填满小小的纸——
希望郝夫子看在她这般勤恳的份上,千万千万千千万手下留情。
写完了。外面果然噼里啪啦下起雨来。
还远远不到交卷的时辰,一会草纸和考卷都要上交,画不了小画,沈笑笑嘟着嘴用鼻尖和唇瓣吸起毛笔,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闲极无聊,又四处乱看起来。
前桌的是两个年纪不小的老童生,头发微白,弓着的背从早上到现在就没抬起来过,无趣。左手边是窗户,外头灰扑扑的,没什么好看。她想了想,便状似不经意地伸直了脖子,余光偷偷瞄向身旁的陈卿月。
他今日穿着件冷白缎纹地暗花衣裳,左手执笔,有宽大的袖管遮挡着,沈笑笑就算伸长了脖子也只能瞄到个大概。
卷面干净工整,不过没写几个字的样子。陈卿月正在草纸上默写一篇长长的文章,笔走龙蛇。是解不出来算学题所以放弃了罢?看来他的算学也学得不怎么样嘛,沈笑笑正胡思乱想着,陈卿月突然拿起草纸盖住了自己的考卷。
“沈笑笑,请别乱看。”
第4章
“你——”
沈笑笑本欲质问他哪只眼睛瞧出她要抄他的考卷了,却忘记自己嘴巴上还架着一根毛笔,她一开口,毛笔就掉下来,沈笑笑手忙脚乱地去接。
“谁看你了?”沈笑笑把毛笔扔到桌上,轻哼一声,又道:“你若不看我,怎会知道我在看你?所以你说说看,咱们俩到底是谁在乱看?”
陈卿月笔尖微顿,不言语,旋即继续低头默写那篇又臭又长的古文,字迹细整,落纸烟云。
“你方才定在偷看我的算学考卷。”沈笑可笑算是找到了乐子,笃定道。
陈卿月埋头默写。
“陈卿月?陈公子?”
不语,写。
“喂——”沈笑笑凑近了些,双手比成个喇叭花的形状,她压着声,声音拖得老长,“陈——卿——月,你——方——才——是——在——偷——看——我——的——考——卷——吧?”
纸页翻动,蘸墨,开始默写下一篇。
沈笑笑又往陈卿月处挪了挪,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被我抓了个正着所以心虚了吗,陈公子?陈卿月,哎,你不说话,那我便当你默认在偷看我……”
紫竹戒尺猛地落下。郝夫子重重咳嗽一声,随即一个眼神杀到,沈笑笑不敢造次,立马挺直了腰坐回去。过了好半晌,郝夫子才慢慢收回目光。
沈笑笑不忿。心想他不瞪那偷看人考卷还死不承认的那个,瞪她作甚?又瞥见陈卿月那边用两张草纸把考卷挡得严严实实。
防贼似的。
沈笑笑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趁着郝夫子不注意,她乜陈卿月一眼,如老母鸡护小鸡一样张开双臂,筑起高墙,将自己的算学考卷死死圈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