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浣一把搡开门,转身飞快地冲出学堂。正正好好,和转角处拎着鞋子,还鬼鬼祟祟趴在地上蛄蛹的沈笑笑打了个照面。
“……”
“……”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
沈笑笑好想挖个洞钻到地下去。
“笑笑,你怎么在这里?”阿浣惊诧道,伴随着一声抽噎,她拿衣袖胡乱地蹭了下脸。
“我,我走到半路,发现我忘拿功课,”沈笑笑突然想起今日考试,郝夫子只说让大家回家温温书,根本就没有布置功课,连忙找补道:“不是忘记拿功课,是忘记拿课本,所以想着回来取一下……”
沈笑笑说着双手抱头,努力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干巴巴地问:“阿浣,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沙子进了眼睛,有点难受而已。”阿浣点头致礼,“笑笑,我先回去了啊。”
“阿浣……”沈笑笑想说点什么好叫阿浣心里舒服点,可阿浣已经掩着脸跑远了,她跑的急,连鬓边那对花插掉在地上都顾不得了。
沈笑笑套上鞋子,正弯了腰捡那枚小插时,忽又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味。
冷白色的衣袂自眼前飘过。
沈笑笑心底莫名生出几分怒意。她就是见不得人哭,尤其是女孩儿。
“你不觉得你说得有些太过分了吗?”
陈卿月微微挑眉,似乎有些疑惑,“什么?”
“就算不喜欢阿浣,也有更好、更合适的说法去拒绝她罢?”沈笑笑盯着陈卿月的眼睛说,“阿浣她没有坏心思,不过想和你做个朋友,你何必做得说得——那般伤人!”
“你叫住我,就为这个?”陈卿月道:“你们这里的人当真奇怪得很。她会如何想,与我有何干系?告辞。”
那张没有丝毫波澜的面庞,无所谓的语气,这样的人,她突然就为了阿浣不值得,也为初见时自己心底滋生的那点难以言明的微小情愫而恼火起来。
“我们这里的人?”沈笑笑冲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看来陈大公子是瞧不上我们这个小地方了?也许我们这座小破庙,是容不下您这尊大王八,但我就想问一句——陈大公子既瞧不起这里,又为何巴巴儿赶着跑到我们这里来?就陈大公子这个性子,想必你在西州也是孤家寡人,没有一个朋友罢?”
“多谢姑娘挂心。”
陈卿月步子微顿。
藏在袖管下的指尖细细按压,描摹着掌心处不断涌出的黏腻。
若不是因为这伤,这该死的手伤,他又何尝愿意到这穷乡僻壤来?在西州做陈家下任家主,做那个受人敬仰的陈家大公子多好!
但他和她说这些做什么。
反正他会向父亲证明的。右手无法蜷曲握笔而已,根本影响不了什么。他仍能担起振兴陈家的重任,绝不会辜负祖父与父亲的期待……
反正他会回西州去的。
很快。
陈卿月平静道:“沈姑娘有挂心我的这个功夫,倒不如多花些功夫在算学上,免得下次再交一份白卷上去。”
“谁交白卷了?”沈笑笑突然瞪大了眼睛,“我就知道——你那时果然在偷看我的算学考卷!”
陈卿月道:“沈姑娘字写那么大,想不看到都难。”
沈笑笑捏紧了拳头,这人考试作弊,偷看她的考卷不说,竟然还挑起毛病来了?
真是岂有此理!
“……卑鄙,无耻,下流!”沈笑笑搜肠刮肚地搜寻骂人的词汇,“你这是作弊!信不信我明日一早就把这件事情告诉郝夫子去!”
“悉听尊便,”陈卿月轻笑一声,留给她一道纤长的背影,“如果你明早没有踏着点儿翻墙进来的话,说不准,郝夫子会相信你所说的话罢。”
沈笑笑:“……”
等等。
这人怎会知她抄近道偷偷翻墙进来的事情?看院的大黄早已被她的煮鸡蛋肉干小甜糕收买,这事连郝夫子都不知道。何况她这几日都是早早起来走寻常道路进学了,没有再翻过墙了啊。
难道是……
他乱猜的?
嘛,守株待兔,瞎猫碰上死耗子,这样碰巧的事情想来也是有的。
沈笑笑于是不再多想。
——
学堂中诸事繁杂,故郝夫子夫妻还常年雇佣着两个长随。这两人原是郝夫子的书僮,略懂些文章算术,平日在帮郝夫子整理书斋,伺候笔墨之余,还帮郝夫子阅卷。三管齐下,其利断金。不到两日,考卷便又发回到诸学子手上。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沈笑笑抱着脑袋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少女心事总是愁,想来说的便是这种时候罢。
娇莺正巧拿了考卷从她身旁路过,随口问道:“笑笑,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脸色这样的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