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啦,”阿浣微微垂着头,一只手绞着鬓边的碎发,发丝一圈圈缠绕在指尖,拉直,再打圈儿,“就,就是想问问你,雨停了,要不要一起回家。”
陈卿月拧了下眉,没有接话。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那个花纱铺的阿浣啦……陈公子你第一天来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的。当时我和我爹爹就在城门口给人家送货,你过来问我们在哪里能租赁到上长船里的马车,是我给你带的路。你都忘了吗……”
陈卿月低头思忖,顷刻后颔首致意:“原来是你,那日多谢了。”
阿浣的声音越来越小,鬓边的小桃花晃晃悠悠:“举手之劳而已,陈公子你太客气了。陈公子,我其实,其实……”
沈笑笑眨了眨眼,听到这里总算反应过来。
怪得不前些日子上阿浣家玩时,阿浣一直旁敲侧击地打听陈卿月的事情,原来是出于这个缘故。
这种时候她若还再留在这里未免有些太不识趣儿了。
沈笑笑耸肩笑笑,在心里偷偷给阿浣鼓了鼓劲,随即屏声静气贴着墙蹑脚地后退。眼看快退到转角处,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倏尔踩到一滩积水,脚底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这天杀的水坑!
沈笑笑下意识伸手扣住一旁的隔扇窗。
人是站稳了。
但是那老旧的隔扇窗晃动两下,发出一声沉重无比的吱呀声,在雨后黄昏静的吓人的长廊中,这声音格外刺耳。
天杀的破烂窗子——
这人一旦倒霉起来就没完没了了,连吃口冷饭都能噎死。沈笑笑心里一个咯噔,急急忙忙蹲身缩在窗子底下,双手抱头,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没听见没听见!
希望落空了。
“谁?”阿浣警觉道,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透过隔扇之间细小的缝隙,沈笑笑见阿浣扭头望向这里:“陈公子,你方才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有桌椅板凳阻挡着视线,这个角度沈笑笑瞧不见陈卿月,只听阿浣又道:“都这个时辰了,不应该有其他人的呀。我还是过去看一下的好……”
沈笑笑冷汗都要吓出来了。这要碰上多尴尬!她这幅偷偷摸摸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故意来偷听人家墙角,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眼看着阿浣转身就要往她的藏身之处过来,沈笑笑豁出去了,急中生智:“喵呜!”
“……喵?”阿浣步子一顿。
旋即长廊外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伴随着气急败坏的鸟叫声:“嘎!嘎!嘎!!”
“喵!”
“喵呜喵喵嘎嘎嘎喵喵喵……”
先是猫儿吃痛炸毛的叫声,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好一阵热闹。而后是猫儿夹着尾巴跃上屋顶溜走的声音,那鸟儿又嘎嘎大笑了两声,也扑掕掕拍动翅膀飞走了。
阿浣停下了脚步。
“好像是外面的野猫和野鸟打起来了。我还以为是走空门的呢,方才可吓死我了。”
似乎有人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很轻,轻的好像只是沈笑笑的错觉。
学堂内。
陈卿月眼角余光瞄着那扇隔扇窗。
他看了许久,才淡淡的“哦”了一声。
第5章
唱了好一出独角戏,喉咙干燥的活像两条被炭火熏烤过的老腊肉,沈笑笑吸了口气,她不敢再大意,想了想,干脆脱了碍事的鞋子垫着脚,手脚并用的往外爬。
陈卿月问道:“你方才要说什么?”
“其实……”有方才小插曲打断,阿浣眼下还如何能将那话说得出口,她顿了顿道:“其实,那个,我也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陈公子刚刚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郝夫子前几日不也说大家要互相关照嘛……就,只是做个朋友。”
满室寂静。
阿浣又小心翼翼地问:“……不可以吗?”
“美意心领了。但不需要。”陈卿月弯腰拎起书袋,“若没有其他事情,我要回去温书了。”
这位西州少爷说话未免太直白了。沈笑笑心中暗暗咋舌,天知道阿浣为了这一天,为了说出这番话做了多少准备,得到这样不近乎人情的答复,阿浣心里得有多难受。
阿浣在原地站了一会,鼓起勇气又道:“陈公子,那,那是我哪里不够好么?我可以改的。”
“不是……没兴趣……”
“那……”
“……不……”
沈笑笑半蹲半爬总算挪到了转角处,两人说话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了,沈笑笑正欲套上鞋子起身离开,倏然听哐当一声——
似乎是桌椅相撞的声音。
沈笑笑回头。
又是哐当一声。
这次是学堂的门被人用力撞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