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岁虽然没见到薛光庭,不过下面的人说他似乎更清瘦了些。真是不要命,夜以继日恪勤匪懈虽是为官之德,可人也不能靠一口仙气儿活着。这么熬,别没把要扳的人扳倒,自己先倒了。
“第二次就更巧了。”秦安尾音轻翘,别有意味,“刚进巷子,就遇上了越将军。冯家的人见被人撞见匆匆就跑了,还被越山岭撵了一段。咱们的人怕被越山岭发现,没敢追出去看。不过冯家的人似乎没被抓住,不知躲在何处,天亮就灰溜溜回冯家了。”
笑话!晚间坊门禁闭,就冲冯家的人天亮才回,也知他们没那翻坊墙的本事。越山岭一个沙场上拼杀出来的,能连这么几个小杂鱼都抓不住?怕是根本没想抓。
他要见沈思明,大大方方叫门进就是了,大半夜鬼鬼祟祟在外面晃什么?不在郡主府前当门神,改去给沈思明当门神了?
符岁觉得越山岭是多虑了,冯家还没有在天子眼皮底下一把火烧死薛光庭的胆量,他大可不必担心沈思明被波及。
“催催河东那边,早些回来。”
人证失踪,薛光庭焚膏继晷,皇帝按而不发,此事应该不会就这样草草结束,她得早作准备。
果然,在薛光庭弹劾渔阳伯后的第六日,冬月初一的大朝会上,薛光庭拿出了第二份奏章。
“臣查得,渔阳伯勾结梁州刺史周显,私截漕运。凡经长江并汉水过梁州的漕船,均需缴纳三成‘过闸费’,否则便以货物有异为由不得通行。凡有运送珍奇宝物者,均被挑走一二,称之为‘水耗’。甚至有地方贡船行经梁州,也需从贡品中缴纳‘水耗’。”
“薛光庭,你说话要慎重。渔阳伯勋位在身,梁州刺史亦是国之重臣,容不得随口污蔑。”
薛光庭话音未落,就有人开口,却原来是高子昂。他字字句句似是在指责薛光庭信口开河,仿佛为求证一般,他转而问户部尚书:“张尚书,这漕运往来,户部可有明细?叫薛御史看看,也好还渔阳伯和梁州刺史一个清白。”
户部尚书笑着拱拱手:“高相公这是打趣我们户部呢。众所周知,我们户部只管入京粮食验收和漕运船舻管理。这一路上的水耗船耗哪是我们管得了的。”
高子昂长长地“哦”一声,略带好奇地问:“那都水监可有明细。”
都水使者在听到高子昂询问户部时便知十有八九也要问自己,此时不慌不忙答道:“都水监虽管着江河湖泊、渡口桥梁,可我泱泱大国,境及四海,天下长堤大坝、池沼河塘多不胜数,也非我一监能看管周全。自盛德年间,除京兆府和河南府两地,其他地方水利漕运便交由地方诸津管理。”
“呵呵,是我忘记了。”高子昂听见都水使者这样说,也不尴尬,伸手捋两下胡须,颇为遗憾地说:“如此一来,确实难知梁州漕运往来明细呀。”
“下官有证据!”薛光庭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纷纷侧目看去。高子昂有些惊奇地问他:“你有梁州过闸费和水耗的账目?”
薛光庭站得笔直,从怀着掏出一物展开:“我没有梁州漕运的往来账目,但我有汉水梁洲段河提的勘验图。”
他将图纸转向众人,只见那勘验图上清清楚楚画着河坝尺寸和构造,在堤坝断面的构造图中,赫然写着“苇杆”和“碎石”四个字。
“启禀圣人知,前年初夏,汉水梁州段堤坝因建筑年久,出现破碎溃损。此事由地方津司勘验,报于都水监,共划拨白银五万八千两用于堤坝修复重建。”
“嗯,是有此事。”听到这儿,户部尚书应和道。
“可是汉水梁州段如今的堤坝不过用掺杂着草秸碎石的泥土草草筑成,外面薄薄磊了一层石头。只要将石头扒松一点,就能看见里面泥土。这样的堤坝怎能抵御洪流,又怎需五万八千两白银?”
堤坝是怎么筑成的,派个人去梁州一看便知,薛光庭不可能在此事上说谎。朝中诸位闻言都是心中一跳,贪墨水利工钱可不是件小事。而薛光庭接下来的话更是石破天惊。
“那五万八千两白银,一半被梁州刺史和渔阳伯私吞,另一半,则送去了王博昌府上。”
“不止如此,仅近年间贡船行走梁州,被扣押本要进贡入京的珍奇花木就有七株,奇石二十余座,牙雕摆件三座,珍珠宝石更是数不胜数。这些被截流的贡品除了一小部分被渔阳伯留下,其他大部分都送去河东。”
河东是王氏的地盘,薛光庭这是直言王氏截流贡品享用。若是想得再深些,便是连圣人用的也是王氏挑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