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现在不宜拿一堆问题来烦她,便用手搂住她的肩膀,抱了抱她,然后向她道了晚安,给她留了思考的空间。
天又下雨了,恼人的雨丝扰乱了阿尔赫娜思考的头绪。
她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暗想是否自己太过心慌意乱,以致畏首畏尾,苟且偷安。她想着面具人,尽力猜测皮特罗为何会变成他,他们之间是否还有改变的余地。
她想到皮特罗在她离开的时候留在中庭痴痴苦等,她总会有内疚感。她会因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毕竟,她总是把其他人的位置放在他面前。
她爱他吗?
答案无疑是爱的。
可在她这里,还有什么东西的优先级在爱之前。
这天夜里,阿尔赫娜做了一个噩梦。
第195章
一种庄严肃穆的音乐响起,一个大厅又明亮又宏伟,礼堂门两侧的侍从颔首等候她的到来,她走了进去,许多神明和各种颜色跟她的动作混杂在一起。
这时,一个魁梧的年轻人从侧边来到她跟前,把臂弯伸向她,于是她便伸出手钩住他的胳膊跟他一起往大厅中央走去。
这个年轻人是她的孪生兄弟,他们很是熟悉,可又没完全从这个场景中放松下来。她感到很舒畅,很轻快,一种独特的音乐掀起的波涛将她的内心举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离开了地面,就这样飘飘荡荡地跳着穿过了诸神。
大厅里的金色的灯架挂得高高的,像烛光似的闪耀着微弱的火苗,圆柱挨着圆柱有许多镜面在没完没了的反射中把她的笑脸抛过来又带到远处去。
加冕仪式越来越迎来高-潮-,音乐奏得越来越灼人心窝。她发觉奥斯蒙德跟她挨得更紧了,他的手掌握在她的袒露的手臂上,她不免因这充满痛苦的欢乐而悲叹,现在,她跟他四目相对了,这才看到他的脸。
他使她想起她的父亲弗雷,还是幼年时期的时候她就狂热地崇拜过他。弗雷是日光和丰饶之神,司掌播种、收成、牧养、和平与繁荣。他是精灵国度亚尔夫海姆的国王,属下的光明精灵也都施言行善。
她刚想高高兴兴地叫出他的名字,但他用一个沉默的拥抱堵住了她的低声呼唤。
就这样,目光碰撞在一起,相互拥抱着宛如变成了一体,他们像被一阵幸运的风托起来了似的,飞过那些阳奉阴违的诸神。
一张张面孔像急流般掠过,她不再感到有那悬在头顶的利剑,此时此刻,她身心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仿佛手脚上的锁链全被砸碎了一般。
就在这时,突然间有一个人扳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蓦地停住脚步,音乐也随之戛然而止,灯火熄灭了,黑魃魃的大厅墙壁紧逼过来,奥斯蒙德不见了。
“是你的错,黑暗与死亡皆因你而起!”那张可怕的脸喊道,——一点不错,就是她的长兄费约尼尔。他的喊声震得四壁发出刺耳的轰鸣,而那冰冷的手指又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腕不放。
阿尔赫娜奋力反抗,同时听到自己在叫喊,是一声惊恐中慌乱的尖叫,但费约尼尔更有劲,扯下了她的宝石项链,同时把她的金色拖尾斗篷撕下了半边,使她的臂膀全都露了出来,上面只搭着向下垂挂的撕碎的布片。
忽然,诸神又出现了,他们在不断增长的喧闹声中从所有的方位涌到这里来,忿然作色地面带怨恨地望着她这个垢面蓬头的罪犯。
费约尼尔喊着:“你把死亡带到华纳海姆,所有人因你而死,你罪恶滔天!”
阿尔赫娜不知道身子往哪里藏,眼光往哪里看,因为那些人越走越近了,充满藏怒宿怨的嘴脸一下子就恶语相加起来。
而现在,当她游移不定的渴求原谅的目光凝注他们时,她突然看见四个哥哥和战士们站在暗处的大厅里,深恶痛绝地审视着她。七骑士将她团团围住,不让她从眼皮底下跑了。
她不停后退着,想从这里逃开,跑过长廊,对她恨之入骨的人群在她身后横冲直撞,她觉得她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厉害,她几乎都要瘫软在地。
长廊的灯光是接近无限寿命的星光,它们竟然在同一瞬间齐刷刷灭掉。阿尔赫娜顿时陷入无边的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
诸神的低语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声声质问就像从地狱中伸出一只只手拖拽着她。一想到这些,阿尔赫娜心里就生发出抑制不住的恐惧。
更令她恐惧的是,她忽然失去了听觉。
那些恶魔低语般的怨咒明明冲击着她的心灵,然而寂静突如其来,她脸皮下的一条条隆起的筋肉不断地抽搐着。
走廊本来有光,但微弱的光如同沧海一粟,穿不透长廊堆叠而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