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他问。
“只是在想索尔出了什么事,”她回答,接着又说,“我想不出他来到地球的理由。”
从莉莉安根深蒂固的观念中,产生了某种理解,不是什么好奇作祟或追求某种特殊力量,事实上它与自己无涉,而是索尔一贯的惹事,因此被驱赶到了这里。
皮特罗关心的就和莉莉安截然不同了。
当她思考的时候,当她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还有她转动那惊艳的脸蛋的时候,她令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深刻不安,那承载他灵魂的容器本身已失去意义——这样就糟了。
她便如同太阳,明亮耀眼,不断疏远,聚集并储存光和热——然后在漫长如永恒的时间后,藉由一个眼神,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她让他看到了某个部分,使他失魂落魄于其中所有的美丽与幻象。
假如她的用意是为了将他逼疯,那么她成功了。自她剖明身份以后,几乎每个有自尊心的时刻都会让他恍惚,有时是花大量时间,试图找出神话的假象。
皮特罗感到茫然。
他其实对神明及其身后的故事并不感兴趣,重点在于莉莉安的过去。若她把过去摆在他面前,他就接受。在他了解所有的经历之前,忽略对他们身分阶级之间的差异需要花很长时间,但总能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被不断的提醒。
所以他不想接受现实,便选择逃避。但找不到方法。
他不了解她的过去,因此错过了她的人生,也确信他们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时间的问题。自那之后他日复一日地重新研究神话传说,心情也日益急躁,很焦虑她的“历史”到底是什么。
他从一条死巷走到另一条。
皮特罗沉默了十分钟,一直埋首于自己的世界。他早在进入发育期之前便知道自己有超越常人速度的本事,也因此和其他人迥然不同。
这点他从未向任何人炫耀过——除了一时犯/贱向迪尔梅德他们炫耀之外。
北欧神话的故事他已经记得滚瓜烂熟,之所以强迫自己不去回忆,主要是因为它象征着与莉莉安的实质连结,这些故事仿佛成了横在他们之间的某种隐形墙壁。
但今晚他注定无法集中精神在这把破烂锤子上,脑海中只看见莉莉安在锤子附近晃来晃去,凝望着锤子侧身的某些字符。
他知道事情不太对劲,至于为什么无法静下心与其他人一起探寻真相,他也并不想提。
最后他取下头发上的防风护目镜,掏出手帕细细擦拭。
第107章
当莉莉安在华纳海姆的军队担任指挥官时,便立志要让国度的光芒再次闪烁。
不过到了后期的时候,她被一种绝望的幻觉影响,认为有些人注定要为百姓“服务”。
——她们来到这个世界是要完成某个不明确而令人生畏的使命,而她所得到的回报,就算不是留下永恒的英名,至少能够为最多数人谋取最大利益,她个人也可以因此得到升华。
这种精神自兄长牺牲长久以来便活跃于她的脑海。
通常,它萌芽于赫卡柏时钟出现之时,计谋还尚未成熟、伤害力度微弱的时候——有时更早还可追溯到任何玩具盒所在之处。
众多以情绪性控制的玩偶形象在战场上运作,它们藉由让毫无抵抗力的平民惊恐,瘫痪军事体系保护平民和抵抗外来入侵的目的,简化出一种对于罪的非理性信念,归咎于童年时期的罪恶感,以及“天真”永远存在的威胁。
在这些思想的洗礼下,心理防线逐渐崩塌的华纳海姆人终日惶恐不安,胆小的沉迷于制造出的“玩具屋”,这些对平民看似有益无害的乐趣,却对“华纳海姆复兴的荣耀”造成了相当程度的危害。
时间女皇赫卡柏强盛到足以将她的玩具盒出现在任何情景。
在她赢下游戏后的那数十年,它便将她无数次带回那场永无出路的迷宫,和一个个荒诞的玩具屋斗智斗勇。
她全心投入复兴华纳海姆之中,直到这场恶梦的反复和千篇一律开始让她感到厌倦和崩溃。
情绪无穷无尽地涌入她的内心——痛苦、懊悔、忧郁、焦虑——它们反反复复强调着她犯过的罪,造成相同折磨的结果和几乎无法摆脱的压抑。
她幻想随着时间过去,一切会变得无足轻重,但事实并非如此。
她最后对于那场永无止尽的游戏所作出的结论,仍是含糊且不明确的;然而,就她自己涉入的程度来看,则可算是独断而果决的,任何一个怀抱必死决心的好领袖,当圣战的钟声整日在她的脑中回响,都会因此奋起,尽一己之力重建国度的断壁残垣的——现在是失败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