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是一阵有条不紊的忙碌,医女领了封赏,向阿蒲蒻福身行礼,恭谨告退。
只是三日,大家好像都没有任何变化,但是阿蒲蒻分明感到了不一样。翠白极力掩饰脸上的不安和顾虑,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隋珠还和以前一样,拿她当妹妹一样疼爱,但是她看她的眼中充满怜惜和担忧,却又欲言又止。
阿蒲蒻用完膳,起身去鹤延堂。她醒了,得去跟他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隋珠拦住她,笑道:“自打姑娘上汴京来,老夫人就把姑娘当嫡亲孙女看待。从今往后,将军府就是姑娘在汴京的家,老夫人就是姑娘的亲祖母。”
这话说得好生古怪。阿蒲蒻静静的看着隋珠,等她接着说。
她看出来了,隋珠有话同她讲。她刚刚醒来时,满屋的人都很高兴,但是没有一个人往鹤延堂那边跑腿递话。就连行事周全滴水不漏的隋珠,也没有想起来吩咐仆妇去跟嵇老夫人和嵇成忧回禀。
不知这三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将军府上下对她还是那么恭敬周到,但是一切似乎都变了。
“三郎去麟州,想必以后回家的时日不多。过几日冲梧院的院门就会封上,免得老夫人触景生情,感物伤怀,”隋珠顾左右而言他,眼中露出感伤之色,“等二公子动身去麟州再回汴京,也不会再回来了。老夫人跟前再也没有孙辈尽孝,蒻儿,你做老夫人的孙女好么?”
阿蒲蒻一步步走向隋珠,“他为何不再回来了?”
她面色平静,心中掀起滔天巨浪,耳边只有隋珠的那句话——他不会再回来了,不再回来了……
隋珠抿了抿唇,眼睛里又浮现出那种忧虑的眼神。
“二公子原来是官家的儿子!等他被册封为太子,就得住到宫里去了!”翠白惶惶的低声叫道。
阿蒲蒻不敢相信,她震诧的看向隋珠。隋珠默然点头。
第53章
春日宴那天, 嵇老夫人到紫宸殿面圣,很晚才回来。官家赐的八人抬宫轿刚将老夫人从殿前护送回府,外面就下起了滂沱大雨。
隋珠清楚的看到, 老夫人疲惫极了, 陡然间变得苍老不堪。
老夫人对她说,官家不允许嵇成忧娶阿蒲蒻为妻。不是官家管得宽。
——只因御座上的那人不只是皇帝, 还是二郎的生父。
隋珠的震惊之情, 不亚于那日晴空霹雳的一声惊雷。
风雨交加的一夜过去后,赵氏皇族的族长安王突然代表皇室宗亲上书, 请求官家为已故去的辅国将军嵇少冲之妹麟州嵇氏女正名。
官家欣然称善,令人将安王的奏疏张贴在宣德门楼的城墙上,以教化百姓。汴京百姓这时才遽然得知,那位与皇帝“相识于微末、忠贞刚烈”的嵇氏二娘实是官家龙潜时的发妻,即将被追封为昭烈皇后迎入皇陵。官家多年无子,如今不但得以迎回发妻的棺椁, 一下子连亲生儿子也有了, 儿子还是名满天下的嵇家二公子。而且从春日宴上传出,嵇二郎身上所患奇毒也已经解除。黎民百姓皆交口称赞,说这是官家勤政爱民的善报。
同时,王相公不顾病体向官家上书立储。
将军府上下本来也跟汴京城的百姓一样兴高采烈, 甚至于得意忘形, 大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势。谁能想到,府上居然出了储君,到玉清观烧上多少天的高香都不够!
然而, 嵇老夫人一句话, 把将军府众人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想入非非。
老夫人对嵇府众人冷冷的说, 朝堂上从来不缺人头和鲜血,嫌命长的,只管去凑热闹。
官家当时对嵇老夫人说,“元珩为人过于仁善,且轻看权势。孤要叫他晓得,天予不取必遭其咎!授他权柄他不取,他所谓的孝道仁义、他钟爱的女人、乃至他所在乎的至亲挚友,最终一个也护不住!”
安王上书、王相公请求立储,都是官家授意。他要拿所有人给成忧铺路。嵇老夫人,英王,成夙,阿蒲蒻,甚至官家自己,都可以成为他磨砺成忧的磨刀石。所有阻挡成忧的障碍,就算是一棵野草,也要铲除掉。
在官家和成忧这场表面风平浪静的父子对峙中,嵇老夫人唯一能做的,是保全嵇氏族人,不论是远赴麟州的成夙,还是在汴京的嵇府众人,还有阿蒲蒻。
“蒻儿,莫怪祖母。”隋珠怜惜面前的纯真少女,心中难过极了。
翠白嚅嚅插嘴道:“听说太子宫中除了太子妃,还有良媛良娣的品级,总该有罗姑娘的份吧。”
隋珠望着阿蒲蒻。嵇老夫人能护得住府里的人,却不能把手伸到宫里去。而蒻儿又是如此天真不知世事。
阿蒲蒻在发呆,她原以为那个什么招抚使已经很厉害,没想到嵇成忧还要做太子做储君,以后还会成为令人望而生畏的皇帝……她想象不到他成为皇帝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会让她感到畏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