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小心翼翼的动作,自然也没有逃得过傅云修的眼睛。
傅云修没说什么,只是眨了眨眼,目光落在阿满臂弯间搭着的大氅上面。
他知道,这大氅是阿满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亲手制成的,他也知道,这是阿满特意为他做的。
可他成日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实在是用不上这么暖和的东西。
傅云修移开眼,假装没看见似的,朝阿满招了招手,“怎么又不敲门,还这般冒冒失失的。”
阿满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时高兴给忘了。”
“公子,外头雪停了,风也停了,我们出去走走吧”阿满扬了扬臂弯上的大氅,“穿上这个,就不冷了。”
大雪过后,天倒是没早上那么冷了,四张羊皮的大氅极好,将傅云修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儿寒风都吹不进。
馒头推着傅云修出门,轮胎压过地面,留下两条长长的印,边上嵌着一大一小的脚印,如同一副别致的简笔画。
几人边走边聊天,伴随着“咯吱”作响的雪声,倒显得格外祥和。行至路口,三人被远处的声响吸引了目光。
寻声望去,只见几位老农赶着羊群,在侯府的后门,伸着脖子,焦急地往里头看。
几人衣衫褴褛,虽着棉袄但也遍是补丁,头上的羊皮帽子看着也有些年头了,裸露出来的羊毛又黑又硬,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这是在干什么?”阿满有些不太明白。侯府这高门大院,与这几人的穿着,显然是不匹配的。
“是庄子上的农户来送羊了。”傅云修说。
“送羊,这么多?”而且还都是活的。
“你忘了吗,过两日,便是腊八节了。”馒头补充说。
腊八节,寻常人家都是吃腊八粥,泡腊八蒜,但侯府自祖上便传下来规矩,腊八节,要举家团圆,吃腊八饭,喝羊肉汤,乞求来年平安吉祥,安康顺遂。
所以每年这个时候,庄子上便会选几只上好的羊送过来,现杀现吃,才新鲜美味。
阿满老家对腊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仪式,但听馒头这么说,瞬间也动了心思。
这么冷的天,喝一碗乎乎的羊肉汤,确实是件十分惬意的事儿。
公子不愿意去侯府,但延续这么多年的传统可不能忘。
第二日,阿满便去集市买了羊肉和萝卜回来。
羊肉开脾健胃,暖中补气,是冬日滋养的佳品。
为了让羊汤更鲜美,阿满还买了点儿当归和大枣。
她问过大夫了,这些东西和公子的身上的毒并不相冲,可以吃。
阿满从小生活的拮据,羊肉这一类贵价的吃食,再此之前她可是连闻一闻味道都不曾。所以这炖肉的方子,也还是她从卖羊肉的大叔那里讨来的。
羊肉冷水下锅,水快开时撇去浮沫,放入打孔的全皮核桃起到去腥的作用,稍稍熬煮一会儿后放入红枣和当归,等羊肉煮至软烂,再放入切块的萝卜和少许的盐。
这样炖出来的羊肉,汤色清亮,味道清甜,没有丝毫异味,味道鲜美至极。
傅云修一向不怎么吃油腻荤腥的东西,今日却反常的喝了两半碗汤,还吃了不少萝卜和羊肉。
阿满自然是乐见其成,不断的让他多吃些。
最后,一砂锅的羊汤,竟被三人喝了个精光。
这屋里本来就暖和,如今热腾腾的汤水下肚,浑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竟渐渐觉得有些热了。
阿满想了想,上前将窗户打开,一方面通通风,另一方面也是散散味儿。
这几日接连阴天,一到晚上就下雪,所以放眼望去,整个小院从上到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单调极了。
阿满捧腮看着窗外,良久,终是发出一声感慨,“若是院里能有几树梅花就好了。”
这个时节,刚好是梅花含苞,将放未放之际,白雪从中一点红,倒也是相映成趣。
阿满虽是个俗人,但跟在傅云修身边久了,也有了些许附庸风雅的意趣。
傅云修没说话,只是轻笑一声,似乎是对阿满的话表示赞同。
窗外寒风瑟瑟,吹起屋顶的残雪,飘飘悠悠间,像是又下起了雪。
傅云修看着这景儿,忽然开口吟诵,“‘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想来,便是如此吧”
“嗯?”阿满识得的字虽然不少,但读的书却不多,傅云修这句话,他实在不知什么意思,只能疑惑的转头去看她。
傅云修为她答疑解惑,“这句诗说的是,白雪嫌春色来得太晚,所以有意化作花儿在庭院里穿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