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媱的刀剑,从来都清明准确。】
红眼飞禽速速跃来,落尉迟媱右肩。
她再度决绝向浣娘和晁虎扬起右手铁钳,二人惊惧瞠目。
寒光一闪,她突然右转反手,背身听音悬刺,竟一瞬贯穿那双鲜红睛目,击落了身后那只奇异飞禽。
接着身上一松,她脱力伏在浣娘肩头,就这样昏然晕去了。
外姓,本不能叫她“阿媱”。
不能就是不能,这是连上朝都带刀的氏族,不与人亲切。
哪怕是唯一在上的东方皇家,对尉迟幼女,也从来不试探断去姓氏之隔,而亲切哄称。
她尉迟媱,是定远大将军年过四十,才得来的珍宝一样的孩子。尚在襁褓,第一次被抱入宗祠,定远大将军就已经打开族谱,把“尉迟媱”这个名字,亲自写在下任家主的位置上,没有任何悬念。
她的身份和位置,族内族外地横着走。
可昏梦里回顾往事,她的幼时记忆,明明钟离未白这个人,才是全京都,头等第一的难缠。
那时相识日久到她最爱玩的年纪,只要有三天忙着玩别的,没去共墙那边找他,第四天,他就会准时出现在自己家的东苑墙下,对着将军府,号丧一样不要命地哭喊。
那时声音很大,对着墙头用力挣着哭,但等尉迟媱怒气冲冲的脑袋一从墙头露出,他又立刻收声。虽然脸上全是眼泪,而嘴一抿就能熟练露出一种乖服,像他明明很听话,会软软糯糯地叫一声“阿媱”。
对那时候的尉迟媱来说,如果她气呼呼翻过墙,看到隔壁的小乌纱帽还在用嚎哭逼她就范,那她是一定会跳下墙头,把人揍一顿的,她的性格就是一定要把对方踩扁下去,谁也不能跟她叫板。
可偏偏小乌纱帽会看形势,见好就收。每回尉迟媱被引过来发怒,他就立刻端正态度,眼巴巴地瞅着她,搞得很可怜。
她每每挂在墙头瞪着已经安静的钟离未白,都有种有气没处撒的憨然沉默。
起初也不知隔壁丞相府里是有个和自己年龄一样大的小孩,只知道那处的老丞相不讨喜,老惹阿爹生气。
她甚至一开始都没发现这共墙的联结,只知是一堵墙,却不知这墙的另一面,就已经到别家院落了。
最早在一个将近清明的日子,有个收到家书的忧心牙将,多制几个风筝送来将军府。恳请府里代为剪放,想趁着习俗沾一沾贵地福气,能为家乡的妻子送走病灾。
那时大将军正追着尉迟媱在檐下玩,抢她手里圆滚滚的杏子。从楠木柱子后面闪身绕出来,一把就将才八岁的尉迟媱抱在怀里,小小的尉迟媱急得两脚直蹬,赶忙就把杏子塞自己嘴里,那顾盼之间的急迫神色,逗得尉迟佑前仰后合。
第53章 纸鸢
八岁的她,碧玉珮,袖襦裙,满花璎珞衫,是粉妆玉琢的福娃娃模样,招出的两臂白藕一般,结结实实地好动,冲她阿爹脆生生地笑,软腮雪白圆润,凤眼灵光四溢。
她看上了牙将的风筝,攀在大将军肩头,把所有的都要走了。
牙将心怀谢意,万望妻子病意消散,早日痊愈。
无人居住的空旷西苑里,竹月刚将风筝放得高于四周围墙,尉迟媱就迫不及待伸剪刀。
“小姐,夫人说要放高了剪才是祈福……”
她只管都剪完,还眉开眼笑地问竹月:“还有吗!还有吗!”
竹月把笔墨也一起塞她手里:“听说还可以在风筝上写字,写不喜欢的,然后放走,那以后就都烦不到小姐了!”
尉迟媱趴在西苑的假山石上,挥开鬓边的头发,咿呀念唱一般:“可是本来就没有别的能烦到我呀,我可是尉迟媱,晟誉将军府的,尉——迟——媱!”
“也是,我们府里要什么有什么,”竹月也一脸骄傲,掰起手指算,“什么都是最好的,衣食住行,有的吃,有的喝,有的……”
听着的尉迟媱忽然想到,抓来一个白风筝,按着竹架之间,桑皮纸上大笔一挥:“拿去,把这个放了,放得远远的!”
竹月拿来一看,两个笔迹钝拙的“萝卜”占幅宽大,将整个风筝写满。
那只得又在西苑东奔西跑起来,竹月拉扯风筝线,才放起来一点,尉迟媱又眼睛晶亮地两手急迫前伸:“给我,我放!”
“等再高点,飞高了飞稳了,给小姐拿着玩……”
“不行!不要你放好了给我,我要自己放,自己放的才是我的!”
“欸……小姐等等!”
“我要线辘!”
她心急扑来抢夺,竹月却怕风筝线割到她手指,一闪躲也没拿稳,那线辘就脱手了。
风筝一意随风,向西低低地飘动,牵连的线辘在西苑草地上从东往西飞速滚动。尉迟媱和竹月追在后面捡,可除了虚虚错抓过几把青草叶片,竟好几次眼睁睁看着灵活线辘,从自己的手边差之毫厘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