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帐幔都敞开,尉迟媱直接就把人从里拉扯到外面。
钟离未白惊吓,如砧板上的鱼肉怎么都拗不开尉迟媱的钳制。等看清床边身影,才忽然呜呜地包了眼泪,唇色发红地念着些模糊不清的哀求。
旁人看得心惊胆战:“尉迟小姐,公子都病了,就别欺负了……”
“去端药。”她扣着钟离未白瘦削的肩膀抵在床头,冷冷地问,“起不起?”
他长长的睫毛压下来,水珠就快滚出眼眶,被固定在那里根本不敢动。
拿了药碗,她就这么板着脸要钟离未白仰头喝,他呛了一口,尉迟媱才赶紧移开了碗。
侍从们以为她要更生气,不料只是及时将钟离未白揽到肩头,像也吓了一跳,手指抹去他唇边汤渍,语声变得格外和软:“没事了,没事了,不喝便不喝了。”
袖子又擦他的眼睛和脸颊,揽着他晃了晃:“什么庸医给你开这种药,我去给你寻更好的,这个我们不喝了。”
钟离未白听着,模模糊糊,咳声和喘息声好一会儿才止住,他默默无言蹭着尉迟媱肩上的衣料擦眼泪。
尉迟媱不用蛮横的态度对待他了,尝试着问:“还认得我么,我是谁?”
他埋着头,小声嘶哑地回:“没有戴钗的阿媱。”
她松了口气:“你再说几句,给我听听。”
他不回答,尉迟媱就又问一遍:“我是谁?”
又是带着哭腔的声音:“我生病,你就生我的气……”
“好了,别说了。”
“你嫌我麻烦……”
“没有。”
钟离未白脑中昏痛,药味都近在咫尺,如果不是身体这般孱弱,阿媱大底不会像之前一样不满。他泪意的背面,便是一瞬难堪的自厌。
谁也不料他对尉迟媱也会这样猝然抬手一推,将她端着的半碗汤药打翻,从虎口一直洒下去。
周围惊声四起,尉迟媱湿了半片衣袖。
以为她这回得大发雷霆了,但结果只是床外抖了抖手臂,本来抱着钟离未白的那只手移去摸了摸他的脸颊,还像有些嘉奖的意味,说:“成,你还有劲,那我放心不少了,再推我看看。”
她是笑着说的。
钟离未白愣了一下,默然重新倚回她肩上,好半天才让尉迟媱听见他细弱蚊吟的一声“不要”。
手指从他后脑抚上发丝,到他高热不下的脸庞、下颌以及脖颈,真就像摸着了冬日里阿娘用的手炉,手心都被烤得燥热,和他平日的凉气截然相反。
这时他乖得很,像沾着她的触碰才心安,热手同样覆上她的,停在自己的脖子上。乌发如瀑,像将溺之人够着一块浮木,埋在她肩上细微颤抖。
旁人只以为,公子在苏府受过惊吓,被尉迟小姐救出,今夜神思混乱,才只信赖她。
这个房间里热雾笼罩,尉迟媱问他:“难喝是不是?”
他躲着又埋下头去:“你要打我。”
尉迟媱回他一句:“真叫我打了你,喝什么都没用了,就往京都抬吧。”
他攥了尉迟媱脖颈的头发,没说话。
趁着两人都平静,侍药的赶紧端了两碗来,多一碗是防备公子又打翻的,一齐放在烛台边。
钟离未白忽然自己说起来:“是啊,我身体不好,连像赵霁舟一样与你比试一场都做不到,只能喝药,喝药,一直喝……”
她捧起钟离未白的脸,不可置信:“那你就是想和我比试比试?是要赢我?”就笑了,“那有什么可比的,你要赢,我让你就是了,次次让。”
钟离未白用力闭了闭眼睛,心中摇晃:“阿媱,我与别人都不同,我不想让你输,只想让你赢。”
他说着,尉迟媱却趁人不注意,伸手端了一碗药,仰头灌给自己。
“阿媱!”
他扑去压她臂膀,可等尉迟媱放下手臂时,碗中已经空了。
“你喝做什么!”他急得胸口发疼,“喝出不好的来……”
她皱着脸,差点开不了口:“真这么难喝……没事,你要是觉得只自己一人需要喝药,心里难受,那我就陪陪你,现在不孤单了。”空碗放回,她端来钟离未白那碗,“喝,太难喝了,不能我一个人喝。”
钟离未白出神将她望着,好半天,才
面目苍白地空泛一笑。
一直等到他喝完,尉迟媱掀被胡乱搭他身上,才独自离去了。
第43章 溪井
一次领教到苦药威力,尉迟媱两日都没胃口。等军中大夫将钟离未白治个七七八八,尉迟媱也被开了几包山楂片泡水喝。
她不喜欢那酸口味道,茶楼后院里,抓一把干果片,远远丢钟离未白杯子里玩。
“阿媱,京都该有鲜山楂了,我已经捎信,叫他们送来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