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查阅郡县志,读到的。”又说,“我看图上,三郡之水,都从孟阳源起,孟阳自有山林,林中悬泉瀑布,飞溯如带,你在孟阳,可亲眼见到过?现在旱情,是都干涸了?”
她拨着床幔上的璎珞,摇头:“没见过,我还未在孟阳出过远门,阿爹让我细察他离开之后的孟阳郡,你若好奇那风光是否真的存在,我回孟阳问问,可叫画匠画给你看。”
他在床幔的另一边也摇头,其实并不热切:“不必麻烦你,我只是想那里的美景,是否会和京都城外的瀑布水潭一样,便问一问你。”
甩开璎珞,尉迟媱在床沿搁腿好笑:“你常去那水潭?还看你捞了几条鱼回来。皇城边上的清凉洲,是一幅金银山水画,他们苦造多年,却不晓得真正的好山水,就近在城外,就可惜东方一族的眼睛,是只局限这皇城了。”
隔着天青色,他身形一松:“我怕你忘了那里。”
她自顾自地:“你是不知道,那东方珀,好像总是闲得慌……”
“公子,大人请来顾太医了,正到府门,该是直接来请脉。”书一半跌进来,躲在门外听了大半,到三皇子,实在不得不出来打断。
尉迟媱这回反常地起身就走,离开时还顺手替钟离未白掩一掩床幔。
跨出内室,尉迟媱还对书一笑了笑。
但不想书一才背过身,尉迟媱就脸一沉,直接提了他后衣领,将人拎出内室门槛了。
书一大惊失色,大叫:“公子!公子救命!”
天青床幔稍动,钟离未白犹豫要出来。
尉迟媱回头,笑声很冷:“钟离未白,你脚要是沾地,我此去就是一去不回,你试试。”
第21章 渊洑
床幔立刻止住,书一欲哭无泪。
尉迟媱堂而皇之提着书一,到了共墙下。她模样虽是笑的,但书一望着,就是怎样都不敢也跟着笑。
“讲讲,他什么病?为什么这次不让我看?”
她当然感觉得出来异常,以前才三日不见他,钟离未白就已经很黏她了。哪会像今天这样,连一面都不给见。
书一眼睛飞快眨动,吞咽好几次,才吞吐地说:“我们公子只是近来床上服药,梳洗潦草,公子是重礼的人,不想让尉迟小姐觉得……”
“书一,”她笑得更深,“你觉得我亲自提你出来,就是为了听你编的吗?”
他两腿直抖,脸上还撑一撑:“尉迟小姐,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就是把我大卸八块了,也还是……”
“好,大卸八块是吧,随我去军中。”
她抬手,往书一肩上一搭。
书一扑通一声就跌在墙边,感觉那搭的可不是手,而是尉迟的刀,脑中又想起她对赵二公子的那次。
“说话,我既然知道有事,那你瞒我怎么瞒得住?无非就是你现在交代,或者先大卸四块,然后再交代。”
他抬头颤颤把尉迟媱一望,嘴唇抖抖地说:“公子真不让说,说最不能告诉的就是小姐,要是告诉了,公子说会赶我走……”
尉迟媱又拍拍他,拍得书一像张任人揉捏的面饼,有些语重心长:“离了丞相府,将军府要你。”
他立刻要哭:“可我还是更想在丞相府,将军府那豺狼虎豹之地……”
尉迟媱觉得他甚没眼光,但这时也不多说:“好好好,他赶不走你,我会和他说,让留着你,我说话管用。”
书一这才折起袖子擦擦眼泪,犹豫着开口:“公子本来想办法治旱灾,就查《孟阳郡志》,但得知是在三皇子那里,就向三皇子借,三皇子本来好好的,还亲自送来府上,说正巧可与公子雅谈,我也当三皇子这回是很好的,去泡茶,没想到一回来……”
“说。”
“三皇子的身份在那里,我说不了他,但当时公子正坠在池塘里挣扎,三皇子……他却只管立在那平桥上笑……”
书一手中所指,正是苑中这处新造的池塘。
“他们吵起来了?”
“我们公子,怎会与人争吵,尉迟小姐和公子一起长大,可曾见过我们公子好与人争……”书一不禁低头,欲言又止,最后嗫嚅,“救上来时,公子都已经昏过去了……”
她声音听起来没有变化:“只是溺水一趟,那为何床幔遮着?”
书一抬头,看看面容姣美、周身婷婷的尉迟媱,更加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埋头在膝。
尉迟媱却即刻转身,步履匆匆直往钟离未白房中去。
床上的钟离未白听她脚步声,便听出她的盛怒,往床榻深处缩,声音慌张:“阿媱……”
她一上床边踏脚,一腿半跪床沿,这便不容违逆地将天青床幔掀了半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