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口气,擦泪:“没有办法的事,亡夫说不能只当父亲,就不当城主了。”她淳朴得也说不出什么自表委屈的话,只是丈夫曾经是这样说的,她便如此复述。
尉迟媱转身时深吸了一口气,说:“你安心住着,我看了殷城主的信,他的绝笔,是向京都进言,为我求情。”
孟夫人有些听不懂,但知道她是好意,潸然泪下。
尉迟媱从房里出来后,竹月犹豫好几回,还是说道:“京都那边……公子的信来过好几封,原先驿站的人换了,来的都是丞相府的亲信,求着请小姐看一看信。”
“大婚之礼送到了吗?”
“早到了,本来就是夫人给小姐和公子备……”她舌头打结,紧急换成别的,“到了有一段时间了。”
“那告诉丞相府,不必谢。”
竹月知道她一定不会看,可是,又努力了一次:“听说是公子身体不好,婚期到明年了。”
尉迟媱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竹月的时候,全无表情,竹月吓了一跳,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这种事,和我们打涂梁,有关系吗?”
“没有,少主。”
“你知道就好。”
她去找赵霁舟了。
深夜的丞相府,书一在檐下挣扎许久,还是小心翼翼推开了屋门。
好几日了,圣上又感风寒,这几日没有早朝,公子就也歇在府中。
可是米食未进,只是抱膝坐在床上怔怔无言,看窗外的那棵杏树。
快要入冬了,杏树枝叶越来越稀疏,已经零落凋敝。
“公子,信……还是被原样退回了,还有杏脯。”书一觉得,如此下去,不如就不写了,人累马疲,万一又走漏了消息,丞相府也会有危险。
他继续说:“跪下来求过牙将的,可就是不收,公子,要不这事就算了,等小姐夺回南方,凯旋回京,公子再当面跟小姐解释,小姐现在正在气头上,信也不看……”
“去送最后一句话,问她是要我死,还是要我活。”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书一心中发冷,看着床上钟离未白枯瘦的背影,害怕起来:“公子,你的命可是小姐在北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差点搭上命才给公子换来的,公子不能想不开,老爷近来也正不适……”
错金银的匕首安宁出鞘,钟离未白苍白的指尖抚过了上面那个“媱”字,他轻轻笑了一下:“不要我了,还让我活着做什么。”
泪水滴在寂静床榻,声音竟如此鲜明,书一仿佛受了一惊,立刻夺门而出,派人八百里加急去南方。
赵霁舟却一直缠着夜影羽,软磨硬泡好几天,终于不得不一起闹到了尉迟媱面前。
“主子,这事儿就夜影羽可以,其他人去都太慢了,你想,把北境的冰玉挪过来卖,再找个路子利诱几个没良心的涂梁商人,这稀货只要倒进涂梁,咱们很快就有钱了。”
夜影羽不同意的原因是:“这里也少不了我,南边这里热一点,草才黄,又密又高,涂梁人跟兔子似的能埋在草里潜行,只有我速度最快,最能勘察到并及时回来报信,你死了这条心,岩城好不容易夺回来,再丢了,我们都沦为四国的笑柄。”
赵霁舟真生气了:“钱啊!那可是钱啊!岩城这石头城有几个铜板?再这么下去,我们的军队人数越来越少,你他妈等什么伏击呢,以后涂梁打我们这几个人,伏击个屁,直接围起来清剿!”
夜影羽知道他急,确实紧迫,伤病士兵的药材也在告急,没有钱,这仗是真难打。
可是和尉迟媱一起长大的是夜影羽,不是赵霁舟,别人不知道,夜影羽却明白尉迟媱状态一直不对。
他怕离了这里,万一有个什么事,紧绷太久的尉迟媱,会突然被刺激得完全爆发。
她稳定太久了,在这一系列的事情里越稳定,越不在意,就越不正常。
“先借吧,安红豆前几天和西边临近的城池借了一笔,按照她的口才,应该还能再借两城。”
“所以就是这个时候关键啊!”赵霁舟说,“
现在还能用上,但不是长久之计,一定得在这批用完之前我们找到财路,不然等真没了,全喝西北风啊!”
那时又要还借款,又要有新的,更加困难。
一时之间,尉迟媱也做不了决定。岩城在,尉迟才有继续留在南方的机会,再次从手里掉出去,京都肯定会要她回去。而现在岩城内部的形势涂梁肯定也能猜到,一旦等尉迟媱站稳脚跟,溯方城和南城还是不是涂梁的就不好说了,所以这段时间,涂梁也骚扰得频繁。
涂梁不需要多么激进地打,他们知道,现在这个时刻,真正耗不起的只有尉迟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