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圣旨传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撕碎了圣旨坚决不走。
可她只是转身骑上马,清点人,确定往北方去。
岩城也要送给涂梁,是用这个重礼,换涂梁放过尉迟将军府,放他们回京。
竹月往前探路,水蓑衣断后,尉迟媱在中间带着人,有时候反而会笑出来,自己这么弱。
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沉默,都同情,都忍耐。
抵达京都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欢迎他们。
大街还是那条大街,但百姓再也不会艳羡那些威武的旗帜和高大的铠甲,都是躲闪不及,纷纷避让,眼中换了轻蔑和仇视。
尉迟媱一直觉得自己很清晰,她知道,败了就败了,以后赢回来就好。
她都知道,胜败,兵家常事。
阿爹也从小就教,败了,脸上不能败,要笑,要输得起,要傲气不灭。
回到西苑,尉迟夫人素衣坐在庭院中,低头细细磨着一把配尉迟媱靴侧的匕首。磨刀石,是定远大将军往日用惯的那个。
尉迟夫人淡语:“阿媱,你阿爹不会怪你,把你累成这样,我以后,再替你教训他。”
尉迟媱听得还笑了一下。
阳光那么好,依稀还是阿娘磨刀,阿爹盯着阿娘看的日子。
一墙之隔的相府东苑,没有发出声音的钟离未白,忽然就听见了从墙外传来的哭声。
他一听尉迟媱的哭声就跟着湿了眼眶,低着头,无声掉落的泪珠洇湿了书页。
“阿娘,我已经,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
尉迟夫人抱着这个孩子,疾行里也不知道她怎么过来的,伸手摸上去,没有一个好地方。
“浑身是伤,你怎么不说呢,傻孩子……”
第152章 险招
尉迟媱在西苑昏睡了几天,出来时,被京都府中的日光一照,仿佛落脚都没有实感。
一身素简的轻薄衣衫,手生地握了把新匕首。
苑门口,忽然是竹月的身影一闪而过,带了宁安寺的几位僧人出府路过。
等竹月回来,尉迟媱问:“明烨大师来过了?”
竹月赶紧给她披上袍子,总觉得这场大战下来,小姐看上去人没瘦,精神却薄了很多。
“超度大将军的,夫人陪着,小姐不用担心。”
她点点头,想起言影,淡声说:“言影的牌位,和阿爹放一起。”
“夫人知道的,言影与大将军,其实就像小姐和夜影羽。”
多了几分亲缘,是真的兄弟。
尉迟媱的余光扫到了苑墙,自回来后,不知为何,反倒没有去见钟离未白。
阿爹走得太快,钟离未白养好身体,匆匆赶回京都,也没有见到他。
那封“回京”的飞信,是尉迟媱自己没听,回说一定把阿爹和南城夺回,可结果是损兵折将,惨败回京。
将军府几十年没有过的落荒而逃,就发生在她手上。
水蓑衣这时疾步进了苑中,白纱上眼神凝重:“圣旨刚出天晟门,召见主子。”
竹月手指一紧:“什么事?夫人那边可有话?”
水蓑衣摇头:“夫人正在服药,说小姐只要记住一句话:有舍才有得。”
尉迟媱突然没有情绪地笑了笑,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失去什么,如果只需要她付出点什么就能换回阿爹,换回将军府往日荣光的话,她倒是早就甘之如饴了。
可惜就是如今哪怕她愿意付出一切,这世间也无一人可以替她扭转。
回屋换了墨色香云纱,她独坐苑中,准备接旨。
隔壁东苑,一直安静。
东方皇帝要她来的地方,是金銮殿。
早就散了朝,也不知道对她一个孤女又何必是如此排场,尉迟媱进去的时候,提了点气,脸上终于有了惯常的笑。
“陛下,好久不见。”
那九龙椅上的人明明算好了今日这个女孩儿也许形容枯槁,也许期艾蹒跚,可还是想不到,活脱脱走来的这个将军府少主,笑容满面,微眯的丹凤眼,仿佛是刚从午睡里醒来,自在得不能更自在。
她经过殿中独跪的大理寺卿,仿佛还疑惑,半路用鞋尖潦草地拨了拨他的紫袍下摆,纨绔十足地说:“我还没请罪呢,你还能犯比我更大的事?竟能排在我前面。”
钟离未白抬头看她一眼,只一眼。可是那眼神,尉迟媱除了觉得怪异,根本就看不懂。
他的手指捏在袖口,内衬里的雪浪珊瑚纹,被他没有感情地,揉出了许多褶皱。
“尉迟媱,带兵不是儿戏,定远大将军辛劳一生培养的将军府兵力,不能毁在你手上,今日起,你就在京都休养,照料母亲,军中的事,不必再管了。”
东方皇帝口吻冷漠,阿爹在世时,他起码还装得出一点对幼女的亲厚,现在反正是一点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