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放信号,既然燕汐在这里,深浅不知,贺君焰来了万一也走不了。
现在贺君焰那边没有阻碍,至少能顺利回溯方城搬救兵。
“小姐真是好战,说了好几次了,鄙人今日,没想与你对阵。”
照明的火光里,他忽然鬼魅一笑:“晟誉的定远大将军,久闻其名,我虽侥幸赢了他,但其实也是惋惜他的,如今驾鹤西去,我是在这里等你,等你来送他最后一程。”
柏木棺又被搬了出来,涂梁人在棺椁周围堆了干草,同时举起了火把。
“你敢!”
尉迟媱的手在缰绳上攥出了血,四肢百骸骤然漫上不可控的疯狂。
燕汐对她疑惑地笑了一下:“你是输家,你又能威胁到我什么?”
火把落下,燕汐狂笑。
尉迟媱从墨炽背上飞身,向火光扑去救棺椁,却忽然遭一击凶辣的抽打,被反方向推了回去。
她摔倒在地,看到言影就站在面前。
“阿媱,尉迟佑最后一句话,他说,我的女儿,才会是四国新的战神,如野火过境,寸草不生。”
声音随着热浪吞到了她脚边,言影对她像看小孩一样笑了笑,忽然转身,跳进了火光里。
第151章 赤色
滔天火势,红与白照亮了这片草场。
星夜退却,上空仿佛也是炸开的炽光。噼啪的烈焰声,那么绵延细碎,却用聚拢的,澄黄明亮的光照,残酷切割了尉迟媱的目光。
她的瞳孔,倒映了这整片飘摇壮大的焚烧。
幽深的长夜,忽然响起笛声,依旧是那首悼念故友的歌。
征人不还,我独南行。
那个棺材被蓑衣裹着,从火焰之中飞了出来。
“少主,影子就送你到这儿了!孤魂不绝,来日,打过来迎我!”
烈火吞声,笛声在热浪中折断如骨,散了气息。
涂梁的军队里,燕汐癫狂的笑声久久不绝。
眼看言影为了救棺椁而死,他调转马匹,痛快远去。
杀了尉迟媱有什么意思,她活着,也可以自己灭亡。
草场只剩下尉迟媱和她的人马,她坐在定远大将军的棺桲旁,眼睁睁看着大火将这里烧得一败涂地。
旁人无言,安静卸了盔帽。
大火逝去的时候,尉迟媱才看见那具遥远的剪影,只有上半身仍然伫立,依稀一根纤长之物贯穿了肩颈。
这世间再无言影的笛声。
她往溯方城去,一路疾驰,人在接二连三的冲击里失去了情绪反应,整支队伍都陷在沉默中。
尉迟媱已经没有实感,握着缰绳,却觉得是缰绳拽着她。
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想召集所有人马。
大军何不踏平涂梁?
她就不该有这一夜,来了就该杀过去,踏平,镇压,毁灭。
涂梁欠她的,全是血债。
她要他们偿还,而且还得更多,多到以后听到她的名字,都得毛骨悚然,鬼哭狼嚎。
几乎是要烧掉自己的恨意在尉迟媱心里翻江倒海,阿爹没有这么败过,她也没有这么败过。
安红豆的援军从远处而来,尉迟媱本来眼前稀微一亮,可是很快察觉到不对。
安红豆是战过的,战马的身上有血。
“主子!孟旷降了!他早就和涂梁沆瀣一气!”安红豆也是怒火中烧,“你走后,他半夜就将城池从内锁死,要不是虎爷警觉,差点都让他坑杀了!”
晁虎从后跟上,喘口气:“我就觉得他不对劲,一个城主,太守而已,门槛的砖是最难烧的金砖,这也忒有钱了。”他朝尉迟媱左右一望,“那小子呢?掉后面了?”
尉迟媱全身一震:“你们没遇见?”
贺君焰应该早就到她前面去了。
安红豆看看她,觉得她神情状态不对劲,这一夜,似乎都未得好过。
言影让她别回头,可是尉迟媱还是折返了。
燕汐是故意在半路等她的,燕汐知道她在这一条,那贺君焰呢?
他给贺君焰准备的又是什么?
但没关系,现在有安红豆和晁虎的人了。
天色将要亮起,星子渐渐不清晰,她只要去接应一下就好。
平地广阔,越向远处,越显得辽远广袤。那些层叠的树影,甚至有安宁丰饶的感觉。天亮之前,风都透着微亮的暖意。
就是在这样一个重燃希冀的晨曦,尉迟媱面前突然出现的,是一个无遮无挡的坑杀场。
她永远在最前面,最前面看清所有东西。
血色浇透了这片泅绿草地,用泥鸿刀斩碎传警火信的贺君焰,红衣背影在晨雾里烈烈如飞。
他插满箭矢,折断了头颅。
尉迟媱从来没有忘记过,安红豆扑过去的样子。
南城一夜,天亮起时,星辰尽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