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一怕耽搁行程,掀开绸帘待要出去问,不想正是几步远的地方,有强势的语声传来。
“不行,我不管是谁订好的,他出多少,我都出三倍,就要这簪子。”
哪家千金这般骄纵莽撞?书一正要出去,可钟离未白忽然到他身后。
书一迷惑不解,但一看公子的眼睛,七年来的霜雪冰痕,骤然就有无数缝隙,透出薄脆的闪光。
他心中一颤,再次看过去——可不是,那螓首蛾眉的高挑女子,束发潇洒随性,却遮不了丹凤眼中的光芒,这不正是尉迟媱!
她声音变了些,少了稚气,但多了惯于命令的冷淡与威严。
还是利落的束袖衣装,双色软烟罗,身上没有北境的风俗装饰,全然好像还是个常在京都的高门小姐。
看她头上只是轻便发带,不像真有家底,漱玉阁掌柜自以为还是好心,劝道:“姑娘,这簪子可贵着,三倍的价钱,姑娘就是有,那花在一支簪子上也是不值当,姑娘莫要生气,这簪子的主人我们都得罪不起,你看如今那衙门发落的,可还算小的,闹到这位主子面前,那进的可不是一般衙门,扒皮去骨都是轻的。”
“哪个拎不清的浑人!敢这般对我阿姐讲话!你那主子是谁?我阿姐面前岂有主子?!”
一个约摸十六七岁的俊美少年,大步流星过来,鬓边还编着一缕小辫,末端正坠着显眼的绿松石。
少年看见掌柜手里的檀木盒子,劈手就抢来,往尉迟媱手里一塞,道:“阿姐,你还要什么?我把这铺子关上给你挑。”
这般蛮横,尉迟媱也纵容他,笑笑打开盒子,对他招了招手。
他不明所以地低头,尉迟媱就正好举着那支雕琢竹叶的玉簪在他头上一比,笑着说:“不错,是好看。”
他们二人言谈举止越亲昵,书一就越觉得不好,尉迟小姐和北境的朋友玩得这般相熟,一回来就抢公子的簪子,去哄旁人开心了。
“三倍就是三倍,日落前,我将军府,会将银钱送来。”
尉迟媱说完,收簪入盒,满意地带着少年走了。
那掌柜却愣在原地,将军府是已经回来了?怎么没消息。
他慌忙转身掀帘,却见钟离大人正站在门口,吓得只得说:“大人,那可是将军府,小人也是没办法……”
钟离未白无言,抬脚离开。
书一也不敢多话,一直跟到车上,才小心问道:“公子,今日还去惠山吗?”
“去,和明烨大师已约好。”
“可若是心里不好,山路难走,身子又要吃不消了……”
钟离未白从里面将门阖上,把他留在外面驱车了。
而一路驶出城门到惠山脚下,正要上山往宁安寺,山脚却有个沙弥等在树荫里,出来念过阿弥陀佛,告诉钟离未白:“今日有别的客人突然到访,师父让我来告诉大人,大人不宜与那客人相见,寺里一壶桃花流水,先赠给大人烹茶。”
“正是我想要的,手谈有得失,但一壶春水,算什么都得到了。”
沙弥合手一拜,退回山里去了。
书一正好没了担心,劝公子回府歇着。但钟离未白回望城门的方向,让他们留在车马处,自己一人在平野里闲散走走。
想过及笄后的阿媱会很好,可她那么好,喜欢的男子,大概也是同样热烈又飞扬的人。
钟离未白背身望向林里,那处水潭,仿佛只他一人记得。
等到日影移动,他背后突然响起陌生马蹄声。他转身,是一个策马尽兴的少年,好像朝后得意呼喊着什么,等他喊完再转头朝前时,发现面前竟赫然有个青冥衣衫的人,赶紧拉动缰绳,要叫奔马紧急避开。
可竟一下控不住马,它只管发性往前横冲直撞。
千钧一发之际,一匹白马带人从后飞速追赶上来,在钟离未白面前折身逆转方向,对着少年座下的黑马仰天一声长嘶,黑马顿时醒神闪开。
马上的少年脸色虽然吓得发白,嘴却倔强,对着钟离未白:“你这人怎么不知道躲!马都冲你来了,还站着不动!”
尉迟媱上去就踹他一脚,把他蹬老远:“你冲谁嚷?你再龇牙试试,不会骑就别骑,干脆赶头驴回北境,成第一个骑驴的镇北大将军。”
西门麟瞬间满脸通红,抓着缰绳跑别处去了,发尾的绿松石挂到了背后。
尉迟媱引马折身回来,一看钟离未白,他却低着头,不言也不语。
尉迟媱却已经是转怒为笑的生动,白术踱过来贴近钟离未白,她坐在马上,手里那条折起的鞭子,就放肆挑起他下颌,似笑非笑道:“你果然长成了这样,好端端的,比女子还俏丽,想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