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护工匆匆走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惊喜,压低声音对她们说:“叶小姐,白小姐,老爷子……老爷子好像有反应!”
两人立刻起身,快步回到病房。
姥爷依旧闭着眼睛,但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干涸的嘴唇微微动着,发出极其细微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叶知灵和白月梨屏住呼吸,凑近去听。
那模糊的音节,反复重复着,像是……“灵灵……”
叶知灵的眼泪瞬间决堤。她跪倒在床边,紧紧握住姥爷的手,将脸埋进他的掌心,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白月梨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伸出手,轻轻环住叶知灵颤抖的肩膀。
也许,姥爷并没有真正认出她。也许这只是潜意识里对琴声和那个熟悉名字的条件反射。但这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反应,对于叶知灵来说,却像是无尽黑暗中的一束微光,是冰封心湖上裂开的一道缝隙。
这束光虽然微弱,却足以证明,那些深厚的爱意,并未完全被病魔吞噬。它们只是沉睡了,隐藏在记忆废墟的最深处,等待着被熟悉的气息和旋律,短暂地唤醒。
回程的车上,叶知灵依旧沉默,窗外的景物飞快倒退,在她眼里却像是慢放的老电影,每一帧都模糊地映出姥爷的影子。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摩挲着,像是在重复着某个早已刻在骨子里的、和姥爷有关的小动作。她没有再拿出那盒烟,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白月梨开着车,偶尔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看到她眼角未干的泪痕,也看到她眼底深处。
她知道,悲伤是一条不会干涸的河流,而告别,是河面上终将抵达的渡口。
第50章 迟来的察觉
阿尔兹海默症像一场无情的潮水,先是漫过姥爷记忆的沙滩,卷走了那些鲜活的往事,再一步步侵蚀他的认知与逻辑,多器官功能在短短几周内便急速衰竭,如同被狂风暴雨摧毁的堤坝。尽管顶级的医疗团队日夜守护,用最先进的仪器和药物勉强维持着生命体征,但老爷子还是在一个雾气氤氲的静谧凌晨,在家人轻轻的呼唤声中,安详地停止了呼吸,脸上没有任何痛苦,仿佛只是沉沉睡去。
葬礼办得极尽哀荣。墓园选在江市东郊的山坳里,背靠青翠的山峦,面朝开阔的谷地,据说那风水极好,是能让人“安息”的吉地。
葬礼流程按照最高规格操办,庄重肃穆,哀乐低回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沉痛。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从清晨到日暮,黑色的轿车在山路上排起了长队。宾客中大多是姥爷生前的社会名流和商业伙伴,他们穿着笔挺的黑西装,神情凝重,言语间满是对逝者的惋惜与敬意。
叶知灵也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内搭的白衬衫领口系得一丝不苟。她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没人能看清她眼底的情绪。
她站在家属席的最前方,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在寒风中倔强支撑的翠竹。面对往来的宾客,她始终微微颔首,用平静而得体的语气说着“谢谢”,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完美地扮演着“叶家主心骨”的角色。只有当宾客转身离开,她才会悄悄垂下眼睑,墨镜后的睫毛轻轻颤动,藏起那一瞬间难以掩饰的脆弱与哀伤。
白月梨看着叶知灵,看着她用强大的意志力将情绪死死锁在那层冰冷的“得体”之下。她看着她即使再疲惫,也会对前来慰问的人露出一个标准的、带着敬意的微笑;看着她在转身的刹那,墨镜后的眼神会有一瞬间的空洞,像是灵魂被抽走了一块。她多想告诉她,这里没有外人,不用撑着,但她知道不能。她只能更加专注地守在她身边,用这种沉默的陪伴告诉她:我在这里,你不是一个人。
葬礼结束,回程依旧是白月梨开车。叶知灵疲惫地靠在副驾驶座上,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看不出情绪,只有紧抿的唇线和周身散发的低沉气压,昭示着她内心的风暴。
车子平稳地驶入市区,等红灯的间隙,白月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油表,又调整了一下后视镜。这些细微的动作落入叶知灵眼中,她混沌悲伤的大脑才后知后觉地闪过一丝异样——月梨开车,似乎很熟练?她什么时候考的驾照?自己竟然完全没有留意。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又被巨大的悲伤淹没。
回到家后,打开家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灰尘和熟悉香水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叶知灵脱下沾着夜露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在玄关的矮柜上,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疲惫。她没有开灯,就那样站在黑暗中,任由自己被无边无际的空洞包裹。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蜷缩在沙发角落,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