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这盘棋局上她无法撼动、甚至无法直视的棋手,而非棋子。
甄嬛深吸一口气,将方才那令人脊背发凉的推测缓缓压下,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她看向沈眉庄和安陵容,语气郑重而清醒:“今日我们所言,终究只是基于蛛丝马迹的猜忌,并无半点真凭实据。在这深宫之中,有些真相,或许永远只能烂在心里。”
她目光转向暖榻上正无忧无虑玩耍的三个孩子,眼神变得无比柔软而坚定,声音也温和下来:“如今于我们而言,最要紧的,便是谨言慎行,护得自身与孩儿周全。将弘晅、静和、知韫他们平安健康地抚养长大,看着他们读书明理,日后看着他们娶妻生子、或是凤冠霞帔,觅得良人…这才是我们实实在在的日子,是真真切切的指望。”
她的话像是一股沉稳的力量,驱散了弥漫在空气中的阴谋与寒意。沈眉庄和安陵容闻言,也纷纷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孩子,是啊,无论前朝后宫如何风云变幻,孩子们纯真的笑脸和安稳的未来,才是她们拼尽一切也要守护的净土。
那些隐藏在岁月深处的恩怨,且让它随风去吧。活在当下,守护好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前朝的风雨,终究还是刮进了后宫。年羹尧倒台后查抄年府,从其一位幕僚处搜出了一本私撰的《功臣不可为》。此书呈至御前,雍正帝翻开,目光落在其中一句“彼夫猜忌之主,其本庸才”时,龙颜骤然变色,勃然大怒!
“狂妄!悖逆!”皇帝猛地将书册狠狠摔在御案之上,声音冰冷彻骨,“此等诽谤君上、煽惑人心之逆贼,留之何用!传朕旨意,即刻处死!其家眷族人,一概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永不赦免!”
消息传到承乾宫时,甄嬛正与孩子逗趣,听闻此事,尤其是那幕僚家眷皆被牵连流放,不禁心生一丝怜悯,放下手中的玩具,轻叹道:“祸不及妻儿,皇上一向仁厚,此番…何至于此…”
话未说完,一旁的崔槿汐脸色微变,连忙低声打断:“娘娘!”她微微摇头,眼神带着提醒与告诫。
侍立另一侧的林悦也立刻轻声接话,语气谨慎:“娘娘,那逆臣书写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字字句句皆是指斥辱骂皇上,实乃罪无可赦。皇上念及其家眷或不知情,未施以极刑,只判流放,已是天恩浩荡,显是格外开恩了。”
甄嬛闻言瞬间醒悟,意识到自己失言。在这深宫之中,对皇帝决策的丝毫质疑,都可能被无限放大从而引来祸端。她立刻收敛神色,点头道:“是本宫一时想左了,你们提醒的是。皇上如此处置自然是有道理的。”
晚间,皇帝来到承乾宫,面色仍带着几分白日里未消的余怒,提及那逆臣及其处置时,语气依旧颇为冷厉。
甄嬛见状,忙柔声上前劝慰,指尖轻轻为他按揉着太阳穴,语气温软而熨帖:“皇上息怒。为了那等不识好歹的狂悖之人生气,实在不值当。臣妾听着,都替皇上觉得委屈。”
她言语间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心疼与维护之意,继续道:“皇上日夜为国事操劳,殚精竭虑,天下万民都仰仗着您呢。您的龙体安康才是最最要紧的,怎能因这等不知好歹之人而损伤分毫?”
雍正见她如此体贴入微,句句都说在自己心坎上,心中大为受用,那点因朝事而起的不快与郁结也顿时消散了许多。他反手握住甄嬛的手,轻轻拍了拍,面色缓和下来,感叹道:“还是嬛嬛深知朕心。”
而另一边,景仁宫内。皇后已然苏醒,但依旧称病静养,实则并未放松对六宫的掌控。她倚在软枕上,听着心腹剪秋低声禀报她昏迷期间发生的种种事情,越听越是眉头紧锁,不免感到一阵头痛。如今她手中得力之人稀少,随后想到了新晋得宠、家世不俗且与甄家有些渊源的祺贵人身上。
这日,恰逢祺贵人轮值前来侍疾奉药,皇后接过药碗,看似无意地轻声提点,话语却如羽毛般搔在痒处:“如今这前朝啊,看着风平浪静,实则底下不知多少暗流涌动。听说…你父亲与那位甄御史同在一处为官,既是同僚,想必也更知根知底。有些事,旁人或许瞻前顾后、不敢直言,但你父亲身为朝廷功臣,深受皇恩,正该更为皇上分忧才是……”
她略作停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祺贵人一眼,才缓缓继续,声音压得更低:“毕竟,这做臣子的忠心与否,将来前程如何,可不是光靠嘴皮子上说说就够了的,总要有些实实在在的…‘作为’,才能让皇上和六宫都看得分明,不是吗?”
祺贵人听了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回去后细细思量,觉得皇后所言甚是,既能打压甄嬛气焰,又能彰显自家忠心,便急忙传信给宫外的父亲瓜尔佳鄂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