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送走安陵容,林悦伺候甄嬛卸妆。铜镜映着甄嬛姣好的容颜,林悦手持玉梳,动作却带着迟疑,欲言又止。
“说吧,”甄嬛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目光透过镜面,精准地捕捉到林悦的游移,“心里藏了什么,这般魂不守舍?”
林悦手一颤,梳齿微顿。她抬眸,视线在镜中与甄嬛相接,那眼神复杂难言,终于低声道:“奴婢……在想纯元皇后。”
“纯元皇后?”甄嬛眉梢微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她……有何不妥?”
林悦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力气,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小主的容貌……与那位故去的纯元皇后,有几分肖似。”
“哐当——”一支珠钗从甄嬛手中滑落,掉在妆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镜中,甄嬛的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只余一片震惊过后的苍白。选秀那日太后与皇帝异样的目光、难以言喻的审视……刹那间,所有模糊的线索串联成一条冰冷刺骨的线!原来如此!她引以为傲的才情与容貌,竟不过是踏入这深宫的一道阶梯——一道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早已消逝的阴影!
“你……下去吧。”甄嬛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知道了。”
林悦并未立刻退下,她垂着眼帘,补上了最后一剂清醒的毒药:“虽则宫中见过纯元皇后真容者已然不多……但小主,您这般的相似,早已入了那九重之上,最尊贵之人的眼了。”说罢,她不再看甄嬛的神情,躬身行礼,悄然退出了内室,只留下甄嬛一人,如同被抽离了魂魄般,僵坐在冰冷的梳妆凳上。
这一夜,甄府的闺阁寂静得可怕。甄嬛几乎未曾合眼,那“替身”二字如同毒蛇,紧紧缠绕着她的心。骄傲被狠狠践踏,入宫的光环蒙上屈辱的阴影。她辗转反侧,一遍遍咀嚼着这锥心刺骨的认知。
天光微熹,林悦如常进来伺候起身。她正为甄嬛披上外衫,却听一直沉默的甄嬛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却透出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如此……也好。”
林悦动作一顿。
甄嬛望向窗外灰白的天际,唇边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决绝的切割:“至少……便不会轻易陷入那帝王用‘情爱’编织的……温柔陷阱了。”
林悦沉默地为她系好衣带,低声道:“何止是皇上。那重重宫阙之内,身居高位的,又有哪一个……是盏省油的灯?”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看透世事的苍凉。
第7章 入宫
甄嬛没有回应,但林悦知道,她听进去了,每一个字都如刻刀般凿进了心底。也好。在踏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之前,便撕开温情脉脉的面纱,看清那权利倾轧的冰冷底色。这份提前知晓的残酷,或许正是她们日后在风暴中站稳脚跟时,那根最坚硬的骨头。
承乾宫的华美终究如镜花水月,圣旨降临,甄嬛的名字最终落在了西六宫偏僻一隅——碎玉轩。这名字听着雅致,位置却着实冷清。
离了教引姑姑芳若,甄嬛带着流朱、林悦,由内监引路,一路穿行在重重宫墙的阴影下。春日暖阳仿佛被高耸的红墙隔绝在外,越往里走,空气越是沁凉,人声也越是稀落。
终于,一座小巧的宫苑出现在眼前。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悬着“碎玉轩”三字的匾额,字迹清隽。内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庭院不大,却植有几株桂树,如今开的正茂,香气扑鼻。只是这份寂静,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冷清。
院内,数名太监宫女早已垂手侍立,屏息凝神,院内一片寂静。为首一位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女子,身着深青色宫装,身姿挺拔,面容温婉沉静,眼神澄澈平和,不见丝毫慌乱或谄媚。见甄嬛踏入,她领着众人齐齐跪下行礼,声音清晰沉稳,不高不低,恰如其分:
“奴才/奴婢恭迎莞常在,莞常在万福金安。”
甄嬛脚步微顿,目光精准地落在为首那女子身上。此人气质沉静内敛,举止有度,在这般偏僻冷清的宫苑里,倒显出几分不凡的气度。她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然道:“都起来吧。”
“谢小主。”众人应声而起,依旧垂首侍立,规矩森严。
一旁的引路太监脸上堆满谄媚笑容,躬身道:“小主既已平安抵达,奴才们便不打扰小主歇息了,这就告退。”
林悦会意,立刻上前,笑着递过一枚早已备好的精致荷包:“有劳公公引路,一点心意,请公公喝茶。”
引路太监眉开眼笑地接过,连声道谢后,带着人退下了。趁着这空档,林悦留意到那太监似乎提了一句“芳贵人”,心下暗自记下,盘算着稍后定要设法打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