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甄嬛的轿辇将近翊坤宫时,远远便看见安陵容的贴身宫女枕书正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像是要急着去寻太医。而前方,采星和小施正一左一右,吃力地搀扶着几乎虚脱的沈眉庄,安陵容自己也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地站在一旁。却不见竹息姑姑的身影,想必是还在翊坤宫内与华贵妃周旋。
甄嬛见状,心知不妙,立刻吩咐太监停下轿辇,扬声道:“快!扶沈贵人上轿辇,立刻送回咸福宫请太医诊治!”
采星和小施如闻天籁,连忙将几近昏迷的沈眉庄扶上甄嬛的轿辇。甄嬛自己则毫不犹豫地下了轿,对抬轿的太监道:“仔细稳当些,直接送去咸福宫!”说罢,她便带着自己的宫人,快步跟着轿辇,一路护送着沈眉庄往咸福宫走去。
待竹息姑姑从翊坤宫那边赶过来时,咸福宫内已是灯火通明,太医正凝神为榻上面无血色的沈眉庄细细把脉。甄嬛挺着肚子,安静地坐在一旁的绣凳上,目光紧紧跟随着太医的神情。
片刻后,太医收回手,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转身向甄嬛和刚进门的竹息拱手道:“恭喜小主,贺喜小主!沈贵人这是喜脉啊,已有一月有余了!”
甄嬛闻言,先是与采星等人一样,面露由衷的喜悦。然而这欢喜只持续了一瞬,她立刻想起今日惊心动魄的罚跪,心又猛地沉了下去,急忙追问道:“多谢太医!只是…今日贵人她在烈日下跪了许久,这龙胎…”
太医自然明白莞嫔的担忧,脸上的喜色收敛,转为凝重,低声道:“回莞嫔娘娘,贵人确是有喜无疑。只是…只是如今月份尚浅,胎像本就不甚稳固,最忌剧烈动荡、心神激荡或是…或是如今日这般久跪于地、烈日暴晒。此番着实是伤了元气,动了胎气,万幸救治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必须绝对卧床静养,再以汤药精心调理,或可无虞。”
这话如同重锤,让刚刚升起的喜悦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甄嬛与竹息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怕与愤怒。竹息沉声道:“有劳太医务必尽心。我这就回禀太后娘娘。”
太后闻讯,先是喜上眉梢,连声道“好”,沈眉庄端庄得体,她素来喜爱,如今有喜,自是皇家一大幸事。然而这喜悦旋即被浓浓的担忧所覆盖——想起那烈日下的罚跪,太后不禁后怕不已,连忙吩咐竹息:“快,将库里那支上好的老山参,还有阿胶、燕窝一并送去咸福宫,嘱咐沈贵人务必好生静养,缺什么直接来回哀家!”
消息传开,各宫嫔妃无论真心还是假意,也都循例送去了贺礼。唯独翊坤宫那位,因太后的禁足令而宫门紧闭,自然无人前来,即便送了,以沈眉庄的性子,也断不会收下。
最高兴的莫过于敬妃。她早已过了能有身孕的年纪,但内心却极喜爱孩子,平日便常去欣嫔处看看淑和帝姬,或是到安陵容宫中逗逗知韫帝姬。如今自己咸福宫的贵人沈眉庄有了身孕,她自是喜不自胜。
她一面忙着打点宫人仔细伺候,一面看着那些送来的贺礼,眉眼间皆是笑意。她心知,皇上看在皇嗣的份上,晋沈眉庄的位份是迟早的事。但即便抛开这些不说,单是这咸福宫里即将添丁进口,多一份婴孩的啼哭与热闹,就足以让她感到由衷的开心。这沉寂的宫苑,总算要迎来些鲜活的人气了。
林悦听闻沈眉庄有孕的消息,心中亦是一惊,随即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如今华贵妃被太后禁足,六宫请安暂免,甄嬛便也从寿康宫搬回了碎玉轩。
回到自己宫中,甄嬛稍作安顿,便吩咐林悦:“去挑些上好的血燕和温补的药材,给泠贵人送去。昨日她为眉姐姐仗义执言,一同受罚,也受了不小的罪,需得好生安抚。”
林悦应下,办妥差事回来后,见殿内无人,方压低了声音对甄嬛道:“娘娘,年贵妃此番虽被太后禁足,但终究是前朝重臣之妹。皇上与皇后回宫后,是否会立刻严惩,尚未可知。奴婢只怕……沈贵人经此一事,身心受创,若知晓皇上未能即刻为她主持公道,以她的刚烈性子,会不会对皇上心生怨怼,乃至冷了心肠?”
甄嬛闻言,抬眼看向林悦,立刻明白了她的深意。林悦这是提醒自己,需得提前去宽慰眉庄,劝她暂且忍耐,万不可因一时意气与皇上离心。在这深宫之中,帝王的恩宠与态度,关乎着她们所有人的生死荣辱,尤其是如今眉庄刚怀上龙裔,更需谨言慎行,牢牢倚仗皇上的庇护。
“我知晓了。”甄嬛轻轻颔首,目光中流露出深思与一丝无奈,“眉姐姐的性子我最是清楚,眼里容不得沙子。此番无端受辱,险些伤了腹中孩儿,她心中不知积了多少愤懑与委屈。我定要寻个机会去好好宽慰她,细细与她分说其中利害。眼下这光景,无论如何,都绝不是能与皇上离心赌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