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林悦如蒙大赦,稍缓了口气,这才低声娓娓道来。她从除夕倚梅园的“逆风如解意”说到余莺儿的冒名顶替,从安陵容的“完璧归赵”说到沈眉庄学习协理六宫被华妃记恨,再到御花园吹箫偶遇“果郡王”,余莺儿刁难反促成甄嬛得宠,椒房专房之荣,紧接着便是沈眉庄落水、甄嬛被下药、余莺儿顶罪赴死以及安陵容前去“送行”后听到的私语……
她叙述得极为简略,却字字惊心,如同在寂静的深夜里投下一块块巨石。甄嬛看似平静地听着,唯有骤然收紧握住念珠的手,指节泛出青白色,以及听到“果郡王”三字时睫毛难以抑制的轻颤,泄露了她内心的滔天巨浪。
“……泠小主回来时,恰听到沈小主与小主您在内室私语,言及她…手段狠厉……”林悦的声音到此戛然而止,深深伏下身去。
内室陷入一片死寂,只闻烛芯噼啪一声轻爆。
良久,甄嬛才缓缓吁出一口气,声音有些微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好了。”她目光扫过林悦和早已惊得脸色发白的流朱,“今日之事,出我口,入你二人之耳,绝不可有第四人知晓。流朱,尤其管好你的嘴。”
流朱连忙跪下:“奴婢打死也不敢说!”
“奴婢谨记。”林悦也叩首应道。
“都下去吧。”甄嬛挥挥手,似是极疲惫地合上了眼。
两人悄无声息地行礼,正欲退下。甄嬛却忽然又睁开眼,从枕边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递向林悦:“这个,给你。”
林悦一怔,忙上前双手接过,触手微沉:“谢小主赏。”
“去吧。”
回到下处房中,流朱按捺不住好奇凑过来。林悦在灯下轻轻打开那锦盒。只见红绸衬底上,静静躺着几件首饰:一支温润的红玛瑙福纹镯,一支素净的银平安镯,一根雕工质朴的桃木福字簪,两朵精巧的绒花簪,一支样式简单的白铜云头钗,还有一支小巧别致的珐琅小如意钗。算不上多名贵,却样样精致,透着用心挑选的妥帖。
流朱讶异:“小主怎突然赏你这个?”
林悦指尖抚过那冰凉的银镯和温润的玛瑙,心中百转千回。这并非厚赏,却恰是她们这等宫女所能拥有、不会逾矩的物件。是赞赏她今夜“如实”禀报的忠诚?还是补偿她道破天机可能承受的“代价”?或是……警告她日后须得如这桃木簪一般“安分守己”,方能得个“平安如意”?
她合上锦盒,轻声道:“小主的心思,岂是我们能随意揣度的。歇了吧。”只是这一夜,注定无眠。那锦盒静静置于枕边,如同一个无声的谜题。
杏花春馆内室,帘幕低垂,光线晦暗。浓烈甜腻的欢宜香自鎏金狻猊香炉中袅袅吐出,几乎凝成实质,缠绕在殿宇的每一寸角落,也沉沉压在江慎、江诚两位太医的心头。他们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指尖隔着丝帕搭在华妃纤细的腕上,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那香气无孔不入,熏得人头脑发晕,心慌意乱。
年世兰慵懒地斜倚在铺着孔雀羽软垫的贵妃榻上,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自己新染的蔻丹,那鲜红的颜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血。她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威压,仿佛只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良久,颂芝上前一步,声音又尖又细,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两位太医,娘娘的贵体究竟如何?调养了这些年,总该有个准话吧?”
江诚喉结滚动,伏低身子,声音发颤:“启禀娘娘…娘娘早年小产,伤了根本,龙胎又…又非同一般,以致胞宫虚寒,气血两亏…此乃沉疴,非…非一日之功可愈,仍需耐心调理,徐徐图之…”他越说声音越低,几乎不敢抬头。
年世兰的目光终于从指甲上移开,轻飘飘地落在江慎脸上,那眼神冷得像冰,却又带着一丝嘲弄。她并未说话,只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朝颂芝的方向瞥了一眼。
颂芝立刻会意,柳眉倒竖,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哦?又是这套说辞!几年了,翻来覆去就是‘虚寒’、‘亏损’!太医院养着你们这些圣手,竟连娘娘的旧疾都调理不好?奴婢看,不是医术不行,存心怠慢,便是…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第29章 邀功
“娘娘明鉴!娘娘冤枉啊!”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额头撞在地面上砰砰作响,“臣等万万不敢!娘娘凤体千金之躯,臣等竭尽所能犹恐不及,岂敢怠慢!娘娘若不信,可…可传召其他太医一同会诊,便知臣等所言非虚!”
“太医自然是要叫的!”颂芝冷哼一声,“省得有些人仗着娘娘平日宽厚,便忘了自己的本分!”她转身吩咐小太监,“去,再请两位当值的太医过来,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