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原本就是让六阿哥早逝，在故意攀扯到端妃处。却万万没想到，那奶娘竟如此蠢笨，喂食的分量那般不知轻重，非但没能成事，反而打草惊蛇。
弘历的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指尖却微微收紧。棋局已开，落子无悔。这紫禁城的风，从来不会停止。他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极低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内自言自语般地响起，既像是解释，又像是某种自我开脱：
“六弟，要怪，就怪你生在了这帝王家，又太过惹眼。自古皇位之争，从来便是如此…你可不要怪哥哥心狠。”
话音消散在寂静里，只余下书页被无声捏紧的细微褶皱。
待御花园内的玉兰绽放，吐出清雅芬芳时，敬妃照例前往寿康宫向太后请安。言谈间说起为三阿哥选福晋的进展，敬妃一一禀明已初步选定的几位人选。太后静静听着，手中缓缓拨动着佛珠，末了，才轻描淡写地开了口，仿佛临时起意般，将乌拉那拉氏的一位女儿添进了名单，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哀家恍惚记得，乌拉那拉家这辈里有个姑娘，瞧着倒是端庄稳重，与三阿哥正是相配。”
敬妃心下微微一怔，面上却依旧恭顺含笑，应了下来。
随后，敬妃将那份精心挑选的八旗贵女名册呈至养心殿。皇上接过名册，仔细翻阅，目光扫过一个个家世品貌俱佳的名字，正自沉吟时，敬妃在一旁柔声补充道：“太后娘娘凤览时，说是乌拉那拉氏的这位格格，性情温良，与三阿哥甚是般配。”
皇上的指尖在纸页上顿住，目光落在那新添的“乌拉那拉氏”几字上，眼底掠过一丝极深极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片刻，终是几不可闻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将某种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声音平稳无波地开口道：“既然皇额娘觉得好，那便依此定下吧。”
于是，选秀的结果便在太后与皇帝的默许下定了下来，虽未明发谕旨，但宫中都已知晓：三阿哥的嫡福晋定了家世显赫、性情明慧的董鄂氏，而那乌拉那拉氏的姑娘，则初定为三阿哥侧福晋。
风声很快传到了四阿哥耳中。他当即赶往养心殿求见雍正，屏退左右后，他跪地言辞恳切，“儿臣与那位乌拉那拉氏的姑娘曾有一面之缘，心中倾慕，恳请皇阿玛成全。”
雍正端坐于御案之后，目光深沉地审视着这个素来沉稳、此刻却难得流露真情的儿子，殿内静得只能听见更漏滴答之声。整整一刻钟后，四阿哥才从养心殿内退了出来，神色平静，无人能窥探其心思。
第87章 皇上：儿女环绕真乃天伦之乐
不久，最终的指婚安排悄然变更：三阿哥弘时的嫡福晋确为董鄂氏，但侧福晋却换了另一位满军旗的秀女；而四阿哥弘历的嫡福晋，则定为了那位乌拉那拉氏的女子，同时，皇上另指了一位高氏女子作为其侧福晋。
大婚之后，三阿哥弘时与嫡福晋董鄂氏竟出乎意料地情投意合。董鄂氏容貌虽非倾国绝色，却心思玲珑，处事妥帖，更懂得如何温柔小意地笼络弘时的心。弘时本就是个没什么主见的性子，以往在宫里是听生母齐妃的，后来是听皇后娘娘的，如今得了这样一位既有手腕又情意绵绵的嫡福晋，自然是一心一意都扑在了她身上，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夫妻二人日日恩爱缠绵，倒像是民间的一对寻常恩爱夫妻。
倒是四阿哥府邸之中，到有些暗流涌动。那位出身高贵、心气亦高的侧福晋高氏，对凭借家世和太后些许渊源而坐上嫡福晋之位的乌拉那拉氏很是不服。府中上下时能感受到她那隐而不发的怨气与较劲，无论是晨昏定省、还是日常用度，总想压过嫡福晋一头。这嫡庶尊卑间的微妙张力，为四阿哥的后院平添了几分不安定的气息。
秋意渐深，宫中的梧桐叶片片枯黄，随风零落。皇后乌拉那拉氏在景仁宫溘然长逝，虽未废后，但丧仪终究透着几分冷清，与前朝乌拉那拉氏家族的沉寂遥相呼应。
皇帝近来愈发贪恋这宫闱之中难得的天伦之乐。
批阅奏折疲乏时，常召儿女们至御前。六阿哥弘暄最是得他欢心，小小年纪便能将《论语》诵得清脆流利，握笔临帖已有模有样。皇上时常抚着他的头，对左右笑道：“朕看弘暄这孩子，颖悟绝伦，将来必成大器。”
胧月公主则像只欢快的雀儿，总是穿着鲜艳的衣裳，蹦跳着扑进父皇怀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日又学会了什么新词，或是偷偷摘了御花园的哪朵花。她那银铃般的笑声洒满殿宇，皇上常被她逗得开怀，搂着她道：“朕的胧月，真是解忧的灵丹妙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