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敲门声,他低沉地应了一声。
"进来"。
声音里带着未消的戾气。
木门被轻轻推开,雪子带着十六岁的山本未来走了进来。
山本一夫抬眼看见是他最珍视的两人,眼中的凌厉顿时化作一池春水。
他注意到雪子今日穿着浅樱色和服,发髻间别着他去年送她的珍珠发簪,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阿雪,是有什么消息吗?"
他放缓语气,目光温柔地落在妻子身上。
雪子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她想起红溪村的惨状,内心既为日本战败欣喜,又为丈夫的反应担忧。
她缓步上前,垂眸看着坐在榻上的丈夫,声音轻得如同羽毛拂过:"外面说,皇军已经投降了。"
"砰"的一声,山本一夫完好右手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茶具哐当作响。
他额角青筋暴起,眼中燃着熊熊怒火。
未来连忙将捧着的月见团子放在桌上,怯生生地后退半步。
雪子强压着性子,柔声劝道:"我知道你想回中国,为爸爸报仇,但是现在已经战..."
山本一夫猛地抬头,受伤的眼神里带着军人的倔强:"阿雪,我是一个军人,我应该死在战场上!"
"所以你现在就要切腹自尽咯?"
雪子见他如此执迷不悟,连日来的担忧、压抑以及对战争本身的厌恶,也瞬间冲垮了她的耐心。
她柳眉倒竖,也顾不上什么温婉仪态,学着山本一夫的样子,俯身在他面前的矮几上不轻不重地也拍了一下。
发出“嘭”的一声,声音拔高,带着明显的怒气:"你别忘了,你是我的丈夫,未来的爸爸!"
她胸口剧烈起伏,珍珠发簪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未来急忙上前拉住父母的衣袖:爸爸妈妈,别吵架..."
山本一夫看着妻子泛红的眼眶,又瞥见女儿惊慌的神情,忽然长叹一声。
这一声叹息里,包含着太多无奈与挣扎。
他伸出右手,轻轻覆在雪子微凉的手背上,拇指摩挲着她纤细的手指。
"未来,把团子拿来。"
他声音沙哑,却已不见方才的戾气。
未来乖巧地递上青瓷碟,山本一夫小心地拈起一个团子,递到雪子唇边:"这是你最爱吃的月见团子,阿雪。"
见雪子仍别着脸,他凑近些,温声道:"是我糊涂了。战争结束了,但我们的家还在。"
他转向女儿,眼神慈爱:"未来,你也来尝尝。"
雪子终于转过头,看着丈夫笨拙地用单手为她擦拭眼角泪痕的样子,心软了下来。
山本一夫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抵着她的发顶,闻着熟悉的栀子花香,轻声道:"有你们在,这里才是我的战场。"
未来见状破涕为笑,也依偎到父母身边。
山本一夫看着怀中的妻女,深邃的眸子里满是宠溺与坚定。
此刻,什么军国大业,都比不上眼前这份温暖来得重要。
战后的东京逐渐恢复生机,山本一夫褪去了军装,换上了舒适的和服,生活的重心全部围绕着阿雪和家庭。
他亲自打理阿雪名下的珠宝店和布料行,昔日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头脑,如今用来分析市场行情和顾客心理,同样得心应手。
每天清晨,他会先醒来,却不急着起身,而是侧卧着,用目光细细描摹枕边阿雪的睡颜。
阳光透过纸窗,柔和地洒在她脸上,能看到细微的绒毛。他会极轻地伸手,将她散落在脸颊的发丝小心翼翼地拨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阿雪若有所觉,咕哝一声往他怀里钻,山本一夫便会满足地将她搂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嗅着熟悉的发香,觉得这便是天下最安宁的时刻。
等他起身,动作也是轻缓的,生怕吵醒她。
他会亲自去厨房,虽然厨艺不精,但一定会监督佣人准备阿雪喜欢的早餐。
等阿雪慵懒地梳洗完毕,他早已在餐厅等候,亲自为她布菜,倒茶。
若是阿雪皱眉表示没什么胃口,他便会耐心哄着,甚至亲手夹起食物递到她嘴边,眼神里是不容拒绝的温柔:“阿雪,再吃一点,你太瘦了。”
出门去店铺前,他必定会走到阿雪面前,微微躬身,让她替自己整理一下本就已经很端正的领带衣领。
阿雪往往会笑着嗔怪一句“多大的人了,还要我弄”,手上却仔细地调整着。
这时,山本一夫就会趁机握住她的手,快速在她手背或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看着阿雪瞬间飞起红霞的脸,得意地低笑,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出门。
店铺里的伙计们常常能看到,这位对外人依旧不苟言笑、被称为“鬼见愁”的前少佐,在接到夫人打来的电话时,语气会瞬间变得柔和。